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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小心注視著李牧羊的眼睛,說道:「是啊。我真是很擔心——怕你變成你剛才所說的那種人。我知道這一年多的時間你經歷了些什麼,你所有的痛苦我都能感同身受。可惜,我被困居天都,什麼事情都幫不了你。就連想對你說幾句安慰的話都沒有機會——索性君且安好,無病無災。我看到也是心喜。」
李牧羊沉默良久,輕聲說道:「我經歷了最殘忍的事情,我見證過最惡毒的人性。在我從風城死裡逃生,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確實變成了我所說的那種樣子——帶著滿腔仇恨和怒火,想要毀滅人族,想要毀滅世界。我想要報復,想要殺死所有欺負過我的人。」
說這番話的時候,李牧羊的表情平靜,雲淡風輕。
可是,崔小心卻能夠感受到他那個時候的絕望和瘋狂,以及能看到他悲傷欲絕時的模樣。
「我走了很多的路,看了很多的風景,像個沒有靈魂的屍體,大腦餛飩,心如死灰。他們都說我是龍族——」
李牧羊看了一眼桃紅柳綠,發現兩個丫鬟即是害怕又是好奇的打量著自己,笑著說道:「我想,索性我就做一個龍族吧。做一頭惡龍,他們所說的那種惡龍,燒殺搶,無惡不作。每日都挖取人心下酒喝。」
桃紅和柳綠嚇壞了,卻仍然朝著小姐所在的位置靠攏。就算這頭惡龍想要挖取人心,那也得讓他先吃掉她們的心臟才是。不能讓他害了小姐。
「後來我想,我的父母家人是人族,我的朋友同窗也是人族,思念是人族,小心也是人族——那麼多誠心待我的人族,我怎麼能夠將整個人族都給毀滅呢?所以,我又放下了那些心事,變成了今天這幅模樣。」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倘若那個時候你沒有想開的話,怕是——現在我們就難以相見了。」崔小心心有餘悸的模樣。「消息傳到天都,我就想著要和你聯絡。可是,我能夠信任的人就只有相馬,相馬卻又因為之前辦事不利而難以出京。」
「我知道你身不由已。」李牧羊出聲安慰著說道。
「話雖如此,可是心裡終究是有愧的——還記得在江南時,你以手擋刀,將我從殺手的刀劍下救了回來。千佛寺內,你再次捨得命相救——李牧羊,我欠你如此之多,應當如何償還呢?」崔小心看著李牧羊,心事重重的模樣。
「還什麼啊?」李牧羊笑。「我們不是朋友嗎?」
「如果朋友只是一味的索取,在朋友有難時卻只能不管不顧——這樣的人又有什麼資格做別人的朋友呢?」
「朋友就是——你過得幸福,我就很開心了。」李牧羊出聲勸慰。「再說,我遭遇的那些事情。你一個文弱女子,又能做些什麼呢?」
「是啊。我一個文弱女子,又能做些什麼呢?」崔小心輕輕嘆息。回京的這兩年裡,她越發的感覺到了無力感。
以前她對習武練劍沒有任何興趣,只願意浮游書海,和那些有趣的人物和故事為伴。
現在,她真是後悔自己當年沒有好好跟著家族長輩習武。倘若能夠像陸契機那般身手了得,也能夠護得李牧羊一二。
正如李牧羊所說,他之所以沒有沉溺恨海,正是因為家族朋友對他的愛護和照顧。如果心中無愛,怕是李牧羊就再也回不來了吧?
李牧羊知道崔小心心事,趕緊轉移話題,笑著說道:「心裡實在是好奇,我的模樣大改,聲音也和以往差別很大——你是怎麼將我認出來的?我自己對著鏡子照了半天都沒有發現任何破綻。」
崔小心眼角微揚,說道:「我進店時,你正舉著蒼蠅拍打蒼蠅,你的手指指節細長,食指上面有一顆黑痣。你看到熟人時喜歡微微眯眼,遇到驚訝的事情時會連續眨動兩下眼睛,你站上方凳去取新布時的動作很熟悉,以前在江南時你便如此這般站上椅子為我摘杏。而且身高體格和我記憶中的李牧羊極其相似——最重要的是,你不小心喊出了楚寧公主的姓氏,那種感覺即熟悉又親切,而且完全沒有任何的敬畏感——」
李牧羊苦笑不已,說道:「我這般精心偽裝,沒想到在你眼裡滿是破綻——」
第七百零六章 翻臉無情!
聽到李牧羊的抱怨,崔小心笑而不語。
說來也怪,以前在江南城的時候,大家相處起來雖然愉悅,卻也沒有覺得多麼的激盪人心。
等到自己回到天都之後,才發覺那些時光實在是難得可貴。沒事的時候,她便會回想起來和李牧羊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越想越是仔細,也越想越是懷念。
於是,那江南城的大街小巷、風土人情、麻二嫂家的餛飩麵、戶部巷的老書店、書店裡面的老爺爺、老爺爺的破紙扇。東山上的楓葉、落日湖的殘陽便不停的在記憶中浮現。
當然,也包括李牧羊的長高變白智商突變。以及他微笑時眯起的眼睛、捉弄人時揚起的唇角、大笑時臉頰的酒窩,還有那手指上的一顆小痣——
那是她時常盯著李牧羊寫字時發現的。
「小姐,我和柳綠下去走走?陪著寧管家說說話?」桃紅出聲說道。
車廂雖然寬敞,但是已經坐了主僕三人,再坐進來一個男人就顯得有些擁擠。再說,她們也想給這兩人一些私人的空間。
看到小姐和李牧羊聊得如此開心,如此投機,她們倆人實在是不忍心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