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六 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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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尚宮和其他伺候謹妃的宮人都被拘在壽康宮後頭的一排屋子裡。那些不緊要的宮人太監們數人擠在一間裡,馬尚宮單自己一間。

  對這種與他人不同的殊遇,馬尚宮心中卻毫無喜悅之情。

  被單挑出來放在一間屋裡關著,只能說明旁人想從她身上挖出更多東西來。

  雖然說現今不興殉葬了,但那也要分人。一般的粗使太監宮女會放出去,也可能調至別處當差。稍稍近身一點的,八成要被發去守皇陵。守皇陵是個什麼樣的差事馬尚宮心知肚明,那就是數著日子等死。縱然能活,也不過是比死人多口氣罷了。至於她自己,只怕連想去守皇陵都不可得。她在宮裡待的久,在謹妃身邊知道的事情也不少,只怕謹妃這邊一落葬,自己也就要步她的後塵了。

  馬尚宮昨夜裡拿了一根自己早年得的簪子打點,她也不敢奢求什麼富貴榮華了,只要能保住一條命就於願足矣。

  等聽到外面開鎖的動靜,馬尚宮連忘站起身來,扯了扯裙子,想把衣裳抻平些,又趕緊把頭髮攏了攏。

  門從外頭推開來,陽光照進屋來刺得馬尚宮一時睜不開眼,同時撲進屋裡的還有一股冷風,凍得她打個了寒戰,不自禁的夾緊了兩腿。

  從被關進來之後她就沒有小解過,這會兒被冷風一吹,感覺就憋不住了。

  可是等眼睛那一下子刺痛過去,習慣了這光亮,站在門前那人讓馬尚宮嚇得把這一股尿意又憋了回去。

  站在門口那人穿著一件素青綢子面兒袷衣,外頭還罩著一件深石紫色背心,腰微微佝僂,身邊一個穿綠的宮人攙著她。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馬尚宮從前還心心念念想和她掰一掰腕子,想把她拉下來自己取而代之的方尚宮。

  馬尚宮自己心裡發虛,一雙腿止不住的打顫,她這會兒又驚又怕,看著方尚宮慢慢挪步進來,在屋裡坐下了,膝蓋一軟,竟然就在這個她從前不服氣的人面前跪了下來。

  她這麼一跪自己也愣了神兒,跪都跪了,這個頭已經低下來了,難道還裝沒事人一樣再爬起來?那豈不白跪了?而且現在是自己求著人家高抬貴手給生路,又給不出旁的好處了,跪一跪又怎麼了?

  倒是方尚宮說:「起來說話,這象個什麼樣子。」

  她身邊那宮人馬尚宮也認識,是永安宮得用的大宮女,見她真的來扶,哪裡敢受,忙說著:「姑娘別髒了手,我自己起來。」

  馬尚宮沒想到這會兒方尚宮過來。但是再一琢磨,貴妃產下三皇子還未滿月,當然不能理事。那麼事情自然著落在周稟辰和方尚宮兩人身上了。

  看起來方尚宮近來身子又不好了,需要勞心勞力的事只怕大多由周稟辰接手,所以方尚宮才到了她這裡來。

  馬尚宮頭皮有點麻。

  她曾經肖想過方尚宮手中所掌握的權勢,甚至為了這事兒還有過謀劃和行動。這會兒當面對著,自然她心裡發虛。

  可眼下沒有餘暇讓她遲疑,馬尚宮能在宮裡一路摸爬滾打直到今天,也是個有心計有決斷的人物了。眼下不管來提誰,她只有這麼一次活命機會,必須抓住了。

  方尚宮有些咳嗽,她身子不好,這個宮裡差不多人人都知道。馬尚宮也是聽見她咳嗽的時候心裡一動,忽然想起上一回胡宮人說的事情來。

  外頭有個小太監提了一壺熱水進來,夏紅倒了一盅服侍方尚宮喝了,見她順了氣,這才稍稍放心。要是只看臉色,方尚宮的氣色居然還可以說不錯。可是她臉上的一抹紅可不是紅潤,而是因為咳嗽內熱泛起的潮紅。

  如果胡宮人沒說謊,那方尚宮的真實身份說不定是……

  馬尚宮吞了一口唾沫,可不敢再往下想了。

  「有話就說吧。」

  馬尚宮應道:「是,是。是一件過去的事情,其實我也只知道皮毛,手裡又沒有憑據……」

  方尚宮靜靜聽著不發一言。

  「沒服侍謹妃娘娘之前,我曾經在東宮當過兩年差。太后、皇后先後薨逝,當時不少人說皇后染疾是因為太后病中時,她一直在榻前服侍,勞累體虛,因此才過了病氣,沒有幾個月人也就去了。」馬尚宮深吸口氣:「可是奴婢覺得不是那樣。」

  這話細想想,其實有些講不通。太后得的又不是會過人的疫病,再說當時在太后身邊侍疾的人多了去了,皇后雖然既是侄女兒又兼兒媳兩重身份,伺候的人差事又不用她親力親為,說是侍疾,夜裡她也不和太后同住一室,平時也就嘗個藥端個茶,根本累不著。

  皇后的身子一貫保養的不錯,其他伺候太后的人都沒病,偏她就病了,還一病不起,這其間說不定就另有蹊蹺。

  方尚宮仍然沒有出聲。

  「慎妃當時一直在太后、皇后身邊服侍著,比旁人都要細心、盡心。所以後來皇上給她升了順儀,想來也是為了褒賞她當時的辛勞。只是……只是……」馬尚宮手裡並沒有什麼憑據,且這麼多年時過境遷,宮中早已經人事全非:「我曾經偶然看見慎妃為太后準備替換的衣衫,已經漿洗好的衣裳,她特意展開來在熏爐上熏過。當時我想著,天冷,這內衫先熏過再穿,暖融融的不會冰著人,慎妃確實體貼,到底是承恩公府出來的,和其他人比就是盡心。後來太后沒了,皇后又病到,慎妃自己已經累的人都脫了形,還是天天不拉的伺候皇后。可那時候天已經不冷了,慎妃還是不假他人之手,殷勤的將皇后每次要替換的內衫都事先熏過。」

  那會兒馬尚宮覺得有點不對。天冷時將衣裳熏暖還說得過去,天已經暖了,為什麼慎妃還那麼堅持仔細的要將衣裳都熏過呢?所以後來馬尚宮就多留個心眼,看慎妃在熏過衣裳之後,將熏爐里的殘灰都倒進了馬桶裡頭,這下旁人可就一點痕跡也捉摸不著了,畢竟同那種穢物一攪和,誰還耐煩去細看?躲還躲不及。就算有心想查探,倒都倒進去了,那也已經無從查起了。

  看到這事兒之後,馬尚宮心裡就算沒存疑也要覺得不對勁了。旁人燃香薰香的也多,事後有把香灰埋掉的,有直接倒在僻靜處或是掃塵時一同掃淨的,倒進馬桶里的還真是從來沒遇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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