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一 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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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陪她待了一會兒就出去了,方尚宮端著水盆進來。從她身上完全看不出昨夜驚懼的痕跡,鎮定從容一如平常。

  方尚宮吩咐青梅關了門放下帳子來,替謝寧擦身之後換了一身裡衣。

  「這衣裳……」

  「是放在後頭船上的。」

  謝寧隨身之物昨天一件都沒帶出來,但她出門行李太多,御舟上只放了其中一部分。幸好沒有都放在一處,不然躺在想找一件替換衣裳也是難事。

  她昨天昏睡時一定沒少出汗,擦過身換了乾爽的裡衣之後整個人都舒坦多了。青荷又端著托盤進來,一碗粥,兩樣小菜。

  「長義地方小,主子只能將就一下。」青荷把托盤放下,扶著謝寧靠坐著,鋪上了一張布巾,要餵她用飯。

  「我自己來。」她還沒到那種連吃口飯都得讓人餵的地步呢。

  明明算起來她也有兩頓沒吃了,但是現在卻沒有胃口。粥喝在嘴裡只覺得一股怪味兒。

  「這粥里放了什麼?」

  「就是米粥。」

  那就是她自己胃口不好,怨不到食物身上。

  小菜也吃不下去。一道涼拌的覺得咸苦,另一道嫩嫩的炒雞蛋卻覺得過於油膩。別說往下咽了,感覺多聞一下就似乎又要吐出來一樣。

  硬忍著又喝了兩口粥,謝寧還是把碗放下了。

  方尚宮認真的打量她的臉色:「主子,是不是飯菜不合胃口?」

  「我吃不下。」不知道為什麼飯菜味道那麼怪,而且她也不覺得餓:「端出去吧,聞著有點噁心。」

  那道涼拌菜裡頭應該是擱了香油,這會兒怎麼聞怎麼難受。

  青荷趕緊看方尚宮,方尚宮微微點頭,青荷手腳麻利的將碗碟收拾了端了出去。

  謝寧拍了拍床邊示意方尚宮坐下,有些急切的問:「昨天夜裡究竟怎麼樣?」

  方尚宮知道她是一定會問的,替謝寧將背後的枕頭放低一點,又替她掖好被子,才側身在床邊坐下,輕聲說:「主子這麼聰明,什麼事也瞞不了你啊。昨天夜裡來了刺客,在船上放了火,趁機刺殺皇上。除了御舟,還有三條船也都燒毀沉了,今早清點之後,宮人和太監一共有四十多個或死,或失蹤。侍衛禁軍那邊不少人帶傷。有的屍首已經打撈起來了,有的……還沒有找到。」

  即使找到的,只怕也不能夠一一帶回京城去下葬。

  謝寧點點頭,她的視線落到二皇子的臉上。這孩子還不知道過去的一夜何等驚心動魄,兀自呼呼大睡。

  「奴婢聽說,應該是惪王餘孽仍不死心,早有預謀,尋了昨晚的機會下手。」

  謝寧嘴角有個嘲諷的笑意。

  那些人在長義早有埋伏這是一定的,但御駕的行列中必然有內賊。要在船上事先放置了火油等引火之物,沒有內鬼怎麼可能辦得到?昨晚船一下子就燒了起來,火勢那麼大救都沒法兒救。

  這可是皇上的御舟啊,都能被人混進來做了這樣的手腳。

  對方很可能想要一網打盡,不但要皇上的命,連帶著她和兩個孩子也都不放過。

  謝寧忽然想到一件事,再也坐不住了:「宮裡呢?宮裡有沒有消息?應汿不會出事吧?」

  「主子,主子別焦急。宮裡防範自然更周密。您細想想,那些人主要目標就是皇上。在那些亂臣賊子想來,只要除了皇上,其他人都不足為慮。大皇子今年才幾歲?二皇子更小了,哪個都不足以構成威脅。」

  沒錯,方尚宮說得都對。

  謝寧也知道自己是關心則亂了。

  皇上正當盛年,膝下僅有兩子,連大皇子都才剛剛進學念書。倘若沒了皇上,連她帶著孩子們,別人想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

  謝寧臉色難看,精神也不好,方尚宮又同她說了幾句話,這才安置她躺下歇息。

  方尚宮要收回手的時候,謝寧忽然拉住了她的袖子。

  「方尚宮,我……」

  她想問的話,到了嘴邊卻問不出來。

  方尚宮卻明白她心裡的憂慮,彎下腰來輕聲說:「娘娘且放心,有李署令在,娘娘必然能平安無恙的。」

  但願真的如方尚宮所言。

  謝寧的手輕輕按在小腹,一點力氣都不敢用,象是怕傷害了誰,驚嚇了誰一樣。

  這一刻她的心情複雜難言。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不是真的有了孩子。如果有,她又能不能留得住他。

  「皇上知道嗎?」

  方尚宮輕聲說:「奴婢還沒有稟告皇上。」

  謝寧輕輕點頭。

  「就先別說了。」

  如果最後終於還是……還是一無所得,起碼這件事她一個人承擔就好。皇上現在一定忙的焦頭爛額,在這種時候還是別讓他更心憂了。

  方尚宮從屋中退出來,白洪齊正守在外頭。

  「娘娘如何?」

  方尚宮搖搖頭:「精神不好,身子也虛。剛才端進去的清粥都喝不下去,喝了一口就皺眉頭,象吃藥似的捱了半碗。」

  白洪齊點點頭。

  雖然不是好消息,可他也得一五一十的據實稟告皇上。

  「李大人開了方子沒有?」

  「李大人說明天若還是這個情形就得試試用藥給主子調理了。」

  方尚宮剛才回答謝寧時說她還沒有稟告皇上,可是皇上在李署令診脈之後已經召他過去詳細問過了。

  現在謝寧的身子什麼樣皇上比她自己了解的還清楚。

  白洪齊覺得這一回出巡真是流年不利。貴妃有了身孕,倘若換個時候換個地方,那還不得滿宮上下一齊慶賀的大喜事?

  可偏偏是在出巡的時候,貴妃想好好將養都不成,倒是苦頭吃了不少,舟船勞累是一苦,昨夜遇險又是一苦。她上一次懷胎遇著淑妃的算計險些沒命。這回又遇上刺客,半夜座船失火倉惶逃命,擱誰身上也好不了啊。

  白洪齊心說,現在他們暫時停在長義修整,皇上已經調遣鄄州和前方忻州的兵馬前來護駕。這兩支人馬會合一處的話,起碼有五萬的精兵了。

  只是連禁衛中居然也埋著釘子,還藏的這麼深,真是誰也想不到的事。

  謝寧躺在那裡也不安生。

  她總是覺得昨晚那些嘈雜的聲音還在耳邊迴蕩,即使躺在那兒也覺得一陣陣暈眩噁心。

  剛吃下去的東西好象又要倒出來似的,謝寧努力側過身換了個姿勢臥著。

  不能吐出來,她現在需要吃東西,吃下去多少總會有一些能補養在身上。

  謝寧才一動,守在一旁的青梅就發現了,輕聲問:「主子,主子想要什麼嗎?想喝水嗎?」

  「不。」別說喝水了,聽到喝字她都有些難受。

  青梅不敢說話了,屋裡又靜了下來。

  這寂靜讓謝寧有些心慌,身上的不適也仿佛隨之更鮮明劇烈了。

  「咱們的人……都沒什麼事吧?」

  青梅不敢亂說話,她想了想:「胡榮腳崴著了,昨天夜裡黑燈瞎火的,他自己也記不起在哪裡崴著的,反正等他醒過神兒來,腳已經快腫成饅頭了。」

  謝寧面朝床里躺著,聞言輕聲問:「傷的重嗎?」

  「不重,已經讓人看過了,說沒傷著骨頭,就是行動有些不便。他早上還不老實,那隻傷腳不能沾地,就用好的那隻腳跳來跳去的,也不讓別人幫他的忙。我就看不過去,你說他干別的事不讓人幫忙也就算了,想倒口水喝,難道他還能端著一杯水單腳跳不成?那不把水都跳出來了?」

  想到那個場面,饒是心情沉重,身上也難受,謝寧也忍不住嘴角微微彎了起來。

  「讓他好好歇著吧,別急著下地。想做事等傷好了多少做不得。」

  「他這人想得多嘛,」青梅一邊咬斷線頭一邊說:「他還悄悄跟方尚宮打聽,說他受了傷不會被留在長義這裡先讓他養傷吧?如果說因為他腿腳不便,我們走時不帶他上路,他就怕這個。」

  原來是怕被丟下。

  雖然這想法有點可笑,但謝寧能想像出胡榮那種惶恐不安。

  昨天夜裡的事,對所有人來說是驚心動魄的。

  謝寧想起上次金風園的事……這兩年確實挺不順的。別人在宮裡住一輩子,遇到的事情也未必有她這兩三年裡的經歷得多。

  謝寧想找些話說,她怕自己一閒下來又要胡思亂想。

  「你在做什麼呢?」

  「給主子改個襖子。」青梅說:「主子貼身穿的帶的那些都沒帶出來,這幾件有些厚了,今早青荷姐讓我將里子拆開,把裡頭的絲棉芯子揭下一層來再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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