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六 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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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婕妤發現事情不對是隔了一天的早上。她醒來喚人,進來的卻不是她的貼身宮女。

  「紅兒呢?」

  那個宮女愣了一下才說:「回主子,紅兒姐姐去太醫院取藥了。」

  陳婕妤精神不好,並沒有多注意這個宮女的神情。她扶著宮女下床去解手,然後再回床上躺下來。就這麼短短几步路的功夫,就氣喘吁吁,眼前發黑,肚子疼的象有把刀子在裡面絞動一樣。

  怎麼會這麼疼……

  宮女端了藥進來,輕聲說:「主子,該喝藥了。」

  陳婕妤靠在那兒,聞著藥味兒她就覺得一陣陣犯噁心,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黑漆漆的藥湯端到面前來,她趕緊扭過頭伏在床邊就是一陣乾嘔。

  可是肚裡這兩天空空的,除了一點藥湯和湯粥之外什麼也沒吃,這麼吐也吐不出東西來。

  那個宮女桂香趕緊替她拍背順氣,陳婕妤身上難受,心裡更是煩躁,推了她一把:「不用你在這裡,把這個也給我端出去。」

  桂香站在那裡手足無措。藥是一定要給主子服的,但是主子這脾氣她又不敢勸。紅兒姐姐交待叮嚀她的話她一句都沒敢忘,可是她一見主子心就慌,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你別在這兒杵著,跟個棒槌似的。」陳婕妤沒好氣的說她:「你去,找個人催一催,讓紅兒快些回來。」

  她說完話桂香還是站兒不動。

  陳婕妤又氣,又急,又疼,催她:「你快去啊。」

  桂香乾脆撲通跪倒,連連叩了幾個頭,就是不聽她的話,也不肯聽命出去。

  陳婕妤這下不得不疑心了。可是她才這麼一急,眼前就一陣陣的發黑,耳朵里嗡嗡直響。

  「給我……水……」

  桂香趕緊起身給她倒了溫水過來,餵她喝了下去。

  溫水下肚,陳婕妤總算覺得身體裡多了一點熱氣。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就象一個破敗的口袋一樣,處處漏風,從裡到外都冰冰涼涼的,一點暖意都沒有。

  桂香給她餵過了水,一轉頭手腕就被陳婕妤一把抓住了。

  「紅兒哪裡去了?你跟我說老實話!我究竟生的什麼病?」

  陳婕妤現在怎麼也能回過味兒來了。只是醉酒加上風寒,絕不會讓她現在虛弱成這個樣子。還有紅兒,紅兒肯定出事了。

  從去年出了那樁事,翠兒上吊,雲和宮換了一幫子人之後,紅兒對別人都不放心了,陳婕妤要入口的東西,身上穿的,都是她經手。就算她現在去藥庫領藥去,這路又不算遠,半個時辰用不了就能打個來回。她要是沒出事,肯定要自己回來煎藥熬藥服侍陳婕妤服藥,絕不會交給桂香來接手。

  「紅兒,紅兒姐姐……」桂香性格太老實了,這也是紅兒為什麼讓她來接手這事的原因。可是太老實膽小了,在陳婕妤面前她一句假話都說不出來。陳婕妤這幾天被折騰的臉都瘦脫形了,唇上沒有半分血色,一雙眼凹陷下去,顯得又黑又大,簡直象兩個黑窟窿,桂香被嚇的舌頭都打結了。

  「快說!」

  「紅兒姐姐,不讓我說……」

  「現在是我讓你說!你聽她的還是聽我的?」陳婕妤硬撐著抓著她不鬆手:「你快點說實話,不然的話,我也有的辦法收拾你。一個字不許瞞我,一五一十給我講清楚。」

  「紅兒姐姐讓刑司的人帶走了。」桂香一開了口,後面就再也瞞不住了,一骨腦都說了出來。

  「主子除夕那晚回來就病倒了,紅兒姐姐急的不行,可是宮門已經下鑰,主子還吐了幾回。好不容易等到快五更天的時候,紅兒姐姐不放心別人,自己跑去找了段太醫來給主子診脈。段太醫當時沒說什麼,可是一轉身就把李署令也一起帶來了。李署令開了方子,現在主子吃的就是李署令開的藥。可是李署令他們走了不久,刑司的人就來了,他們一句話都沒多說,直接扣了十來個人走,還把主子的屋子裡也都翻了一遍……」

  陳婕妤眼神都直了:「刑司的人?翻了我的屋子?還帶走了人?都帶走了誰?紅兒就是他們帶走的?」

  桂香頭搖的象波浪鼓:「不是。紅兒姐姐當時沒有被帶走,後來那些人又來了一回,這回把紅兒姐姐也帶走了。昨兒傍晚李署令來的時候奴婢想求一求李大人,可是李大人只跟奴婢說,這件事情他也無能為力。」

  陳婕妤深吸了一口氣。

  紅兒也被帶走了……她的屋子也被翻檢了。難道她又犯了皇上和貴妃的忌諱不成?去年就是如此,她得罪了貴妃,貴妃身子不適被人下了毒手,第一個遭懷疑的就是她。

  可是現在病的起不來身的是自己啊。

  「皇上,還有貴妃,怎麼樣了?宮裡這兩天出了什麼事?」

  桂香嘴巴發乾,費力的說:「皇上沒什麼,貴妃也沒聽說有什麼不妥的……其實咱們已經出不去宮門了,藥材都是外頭送進來的。奴婢看來送藥的人並沒有什麼驚慌不安的樣子。想來宮裡這幾天應該沒出什麼大事。」

  陳婕妤聽桂香說話十分不耐煩,這丫頭比起紅兒來差遠了,眼界淺,沉不住氣,說話絮叨囉嗦,半天說不到點子上。

  桂香把最難的話放在了最後說:「主子其實不是生病……是中了毒。」

  「我中了毒?」陳婕妤難以置信,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她應該沒聽錯。桂香雖然鈍一點,但是並不傻,這種話她絕不敢亂說。

  她中了毒,為什麼皇上還要這樣對待她?又不是貴妃中毒了,為什麼還要處置她的人,搜檢她的宮室?

  可是陳婕妤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

  她是怎麼中的毒?她在去宮宴之前還好好的,從宮宴上回來以後的記憶中途就斷了。這幾天更是迷迷糊糊,清醒時少,昏睡時多。

  這不用問,她必是在宮宴上中的毒。

  在宮宴上……她先喝了幾杯酒,後來看貴妃端坐主位,那麼高高在上的樣子,心裡實在不忿,別人去敬酒,她也過去敬酒。

  之後的事情就不用說了,陳婕妤萬沒想到會栽在玉瑤公主手裡,那杯酒貴妃最終也沒喝,是她自己被逼著喝了下去。

  當時她已經有酒意了,再喝那杯的時候,舌頭都麻了,酒味仿佛有些苦。可那會兒她心裡更難受,臉面也掛不住,哪裡還會注意這些?

  那杯酒……那杯酒!

  就象一道驚雷在耳邊響起,陳婕妤瞬間明白了。莫非問題就出在那杯酒上?

  可是那杯子,那酒壺,都是貴妃自己席上的,自己只是近前去替她斟滿了,陳婕妤自己清楚,她可絕沒有在酒里動什麼手腳。偏偏貴妃之前喝了那壺裡的酒沒事,輪到她斟的那一杯,就變成毒酒了!

  陳婕妤頹然往後躺倒,這回她連那一絲強撐的氣力也沒有了。

  她明白了,都明白了。

  如果不是她喝了那杯酒,如果不是玉瑤公主出來攪局,如果那杯酒真被貴妃喝了……

  「那,他們都翻走了屋裡什麼東西?」緩過一口氣來,陳婕妤接著問。

  桂香在身上翻了翻,又到妝檯前頭去找,拿出張字條來:「奴婢不清楚,這是紅兒姐姐記下來的。」

  陳婕妤這會兒頭暈耳鳴看不清上頭的字,紅兒會的字也不多,她會的這些多半都是因為她管著陳婕妤的東西,好些東西需要登帳入冊存進庫房裡,所以一些常用的東西的字她才慢慢學會了。這回拿走的東西,紅兒心裡都有數,特意記了下來。

  「你給我念念。」

  桂香急的一頭汗:「主子,奴婢不識字啊。」

  真是急暈頭了,陳婕妤當然知道她不識字,就是這會兒真沒轍了。她努力定定神,說:「小莫在不在?讓他進來讀。」

  「在,在,我去叫他。」

  小莫是宮裡的太監,進宮前是識得幾個字的,進宮後又自己想辦法學了一些,幸好這一回他沒被一起帶走,不然這會兒雲和宮上上下下是真找不出來一個識字的了。

  小莫躬著他腰隨桂香進來,先給陳婕妤磕了個頭,然後接過了那張字條。

  幸好上面的字都是常用常見的字,小莫就一樣一樣的讀。

  刑司的人雖然來翻檢,卻因為這次的事情十分重要,沒有敢藉機發財中飽私囊的。所以陳婕妤的一些珠寶等物事並沒有被查抄走,但日常用的一些東西都拿走了。她燃的香,吃的茶,屋裡收著其它幾樣東西,藥……

  陳婕妤聽到藥的時候感覺就象有針刺了她一下,對這個字十分敏感。

  「停下,把剛才那句再念一遍。」

  小莫於是重複:「補心丹一瓶,祛濕丹半瓶,清心潤喉丹半瓶……」

  陳婕妤怔怔聽著。小莫問:「主子,繼續念嗎?」

  陳婕妤實在支撐不住了,低聲說:「你下去吧……桂香,賞他。」

  桂香連忙拿了兩個五錢的聯珠銀錁子給小莫。打發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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