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 外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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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順容聽著心裡一陣酸苦。

  她和謹妃站在人前,無論誰來看,她相貌身段氣韻樣樣勝過謹妃,謹妃出身商賈之家,鄙俗不堪,斤斤計較且小家子氣。可就因為她有個女兒,皇上張口便問公主。

  謹妃卻是心中一喜,忙說:「公主今天好多了,就是挺想念皇上的,今天還念叨了兩回呢。」

  這種話也就是謹妃說得出口。

  曹順容覺得隔夜飯都在往上翻。玉玢公主怎麼想念皇上?她現在連句整話都不會說,這在宮裡不是什麼秘密。自從謹妃處置了好幾個貼身伺候玉玢公主的奴婢之後,這些流言就象燎原的星火一樣迅速蔓延開來。

  如果只是謠言那就算了,問題是這些事情多半不是謠言。玉玢公主到現在都不會自己吃東西,甚至沒怎麼下過地,走路也沒有人敢教她。至於說話,到現在能蹦出幾個不連慣的字眼兒來就謝天謝地了。

  玉玢公主是身子弱,可並不是個傻子啊。曹順容有些惡意的想,可是照謹妃這麼養法,好好的孩子也得養成傻子一樣。小門小戶出身沒見識,以為吃得好穿的好一堆人哄著連地都不讓下就是為孩子好嗎?這跟養豬有什麼不一樣?

  謹妃滿懷希望,本以為皇上會說一句「那朕去看看玉玢」或是類似的話,這樣皇上就會改道往春華軒去了,這個時辰既然去了,是必定會留下用晚膳的。她再使把力,說不定皇上會留在春華軒過夜。

  謹妃並不滿足於只有一個女兒,她太想要個兒子了。沒見著貴妃是怎麼爬上去的嗎?這個貴字從哪兒來?還不是母憑子貴?

  可皇上只點了下頭,說:「那你早些回去吧。」又對曹順容說了句:「雪大,路上當心。」

  謹妃怔了下,眼睜睜看著御輦重新往前走,即使她用女兒博皇上憐惜,皇上也沒有被她打動。

  曹順容鬆了口氣,皇上壓根兒沒注意到她,可是謹妃同樣也沒討著好。轉過頭看的時候,借著燈籠有些明滅不定的燈亮,曹順容幾乎被謹妃臉上惡狠狠的表情嚇的跌坐在地。

  她的臉容完全扭曲了,在這樣忽明忽暗的光亮之中看來簡直象傳說中的鬼怪一樣。

  她當然不敢怨恨皇上。

  曹順容毫不懷疑,若是現在貴妃站在她們面前,謹妃說不定都會氣的衝上去抓花她的臉。

  曹順容默默的轉過頭去,只當自己什麼都沒看見,各自上了步輦回去。

  她想,以後如果可能的話,還是同慎妃、謹妃兩個都遠著些。慎妃意圖不明,謹妃又一門心思的想壓過謹妃一頭,甚至想跟貴妃叫板。

  也不看看自己是塊什麼材料。

  謹妃回了春華軒時一言不發,胸口都快被怒氣和怨氣撐爆了。

  她今天去永安宮就琢磨著這事,想著能見著皇上,要是能讓皇上到春華軒來是最好。

  她家裡的事情,謹妃想趁著皇上來的時候同皇上說說。貴妃娘家舅舅都進京了,一個學堂沒念過幾年,遊手好閒的人都封了六品官,聽說她大舅舅這次考評勘磨之後,很可能會進六部任職,少說也是個侍郎銜。

  謹妃本想著韓家人到京城之後,想個法子在皇上面前露個臉兒,至少皇上會賞她父親一個官身吧?這也是為了玉玢公主的體面啊。堂堂公主,一說起來,外祖父是賣油賣布起家的,現在還在做小買賣,這皇上臉上也不好看啊。

  誰成想會在半路上就出事呢?這個斷了腿的弟弟就是謹妃的親弟弟,不是後頭繼母生的那兩個,謹妃一聽說他的腿折了,急的這幾天都沒睡踏實覺。

  她已經去信了,讓家人趕緊上京來。鄉野偏僻地方能有什麼好郎中?還是趕緊來京城讓太醫給醫治是正經。可信發出去了,謹妃又有些後悔了。信過去就得幾天,他們再上京來又得好幾天。關鍵是天氣一天冷似的一天,河水可能都封凍不能行船了,走陸路的話,路上肯定也不好走,道路顛簸可能對傷腿更不好。

  那要不要再去封信,讓他們就在那裡養好傷再來?

  不不,不行。誰知道這傷要養個多少天?萬一過年的時候還來不了,謹妃想的趁過年替家人討封的主意就趕不及了啊。

  還有那害得她弟弟斷腿的人,她也不會放過!可謹妃自己手裡沒什麼人,她自己心裡明白。連在宮裡頭,她能管住,能壓服的也就是春華軒。出了春華軒,外頭人人都對永安宮更服氣,她這個謹妃的話沒幾個人聽。至於宮外頭,她一點勢力都沒有。所以想給弟弟出氣報仇,還是得求皇上。

  可皇上不來,謹妃的盤算就落了空。

  要換做以前,謹妃可能還會想想辦法,比如說玉玢身子不好了,請皇上過來一趟。可是現在她不敢這麼說了。皇上處置了宏徽宮的人,把大皇子和玉瑤公主都帶到永安宮去撫養,這事兒讓謹妃想起來就心惶恐。萬一皇上說春華軒的人伺候不周,把玉玢公主從她身邊帶走怎麼辦?

  她把照料玉玢公主的乳母和宮人傳過來問話。

  乳母有些戰戰兢兢的說:「公主吃了奶,還喝了幾口湯。」

  「幾口是多少?一兩口?」謹妃努力壓抑心頭的火氣。她發落了一回人了,可是換上來的怎麼看還不如原來的,真是一撥不如一撥。以前那撥謹妃覺得她們懈怠差事,現在換上來的這撥根本伺候不好,對公主的習慣和喜好也不熟悉。

  可是謹妃總不能再換一撥,八成再換來的還不如現在這幾塊廢料。何況要過年了,她總不好現在頻繁的打人發落人。

  實在沒辦法,只好明天打發人往長寧殿遞句話試試?

  可皇上的規矩大,嬪妃沒有召諭是不能隨意到長寧殿去的。要托人捎話,白洪齊那一關十分難過。他也收錢,胃口還不小,一般的好處他看不上。而且白洪齊太精明,有的人,不給好處他也捧著趕著討好,比如貴妃。有的事情就是給他搬來一座金山他也不會答應的,他絕不會給自己惹上麻煩。

  其實謹妃困擾的這件事,皇上已經知道了。

  宮裡差不多沒什麼事瞞得過白洪齊,而他知道的事情,只要皇上問起,他肯定不會隱瞞。比如謹妃家人打著嬪妃的名號在外頭招搖反而惹禍的事情,白洪齊就找了個機會在皇上面前提了一句。

  皇上只是笑笑,什麼也沒說。

  白洪齊也就明白了。

  因為太后,皇后,明壽公主以及淑妃這些年來接連不斷的折騰,皇上對外戚的容忍度是很低的。林家那算是一個意外了,而且林大人數年來為官清正勤勉,官聲不錯,小林大人又難得的和皇上對了脾氣。這人不見得念書多才有出息,那話怎麼說來著?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啊,小林大人的眼界見識非一般人能比,皇上格外看重他。

  可謹妃家人不安分老實在老家待著,拖家帶口的要遷到京城來,就是打算借著宮裡嬪妃的勢享受富貴來了,這樣的人別說皇上,就是白洪齊都看不起。

  自身沒有本事,只靠裙帶關係往上爬。哪怕爬得再高,這些富貴也都是空中樓閣不會長久。承恩公府先後出了太后皇后姑侄倆,可是現在也已經煙消雲散了。太后娘家尚且如此,更不用說一個小小的韓家了。

  打發走了不速之客,謝寧覺得頭有些隱隱作痛。

  要她看,要應酬自己不喜歡的人,口是心非的事情以後肯定還會有的,眼下不過是個開頭。她還是讓自己早些習慣才好。

  幸好大皇子他們三個來了,二皇子一見了謝寧就手舞足蹈,大半個身子都從乳母懷裡掙出來要往謝寧身上撲。

  謝寧把二皇子接了過來,結結實實親了他一大口,剛才的鬱悶這會兒就象長了翅膀一樣全都飛的無影無蹤了。

  「你們三個怎麼湊到一塊兒的?」謝寧特意讓大皇子走近些,仔細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這才放心的點了點頭:「今天下過雪,明天一定更冷。你明天還要去書房嗎?」

  大皇子點點頭:「哪裡能因為下雪就不去呢?我去書房的路上還是乘步輦過去的,書房裡也不冷,您不用替我擔心。」

  「那你也不要逞強。書房裡畢竟人多,師傅和侍讀們難免有照料不周的時候,你要是真的不舒坦可不要瞞著,要早些回來。」

  大皇子抿著嘴一笑。

  雖然他堅持要去書房,可是貴妃的關切也讓他心裡暖融融的特別高興。

  「晚膳讓人預備了丸子湯。」謝寧笑著說:「以前我還沒進宮的時候,冬天家裡就好做這一道湯,多擱些醋和胡椒,丸子和裡面的麵筋都特別香,喝了以後全身都暖和起來了。」

  門外頭皇上說了句:「讓你一說,朕也覺得餓了。」

  因為下雪,風也大,謝寧都沒聽見皇上的腳步聲響。她起身行禮,笑著說:「皇上來的正是時候,那就吩咐他們擺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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