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五 茶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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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寧輕聲問:「咱們這是去哪兒?」

  皇上喜歡她說咱們這個詞兒。以前很少有人對他說「咱們」,哪怕是太后在後來房間籠絡他的時候也沒有這樣說過。

  他笑而不語。

  謝寧小聲嘟囔:「賣什麼關子啊。」

  她別過頭去,可是沒一會兒又轉過頭來偷偷打量他。

  皇上穿著一襲青衫,雖然質料很好,可是青衫就是青衫,沒鑲邊沒有絲繡,看來就象普通人家尋常在家、出門的日常裝束。頭上系了一頂書生巾,連墜角都只是小小的銀水滴墜。

  如此寒酸……往好聽了說是簡樸的衣裳,謝寧還是頭一回見皇上身上穿。

  這一身兒衣裳能看得出都不是新做的,青衫顏色褪了大半,頭巾的樣式也不是現在的樣式。謝寧怎麼看著,覺得大舅舅也有那麼一塊舊的六角形頭巾是這樣的,起碼得有十年的光景了。

  「皇上這一身兒是從哪兒找出來的?」

  皇上輕聲說:「登基前穿的,白洪齊還真是會存東西。」

  確實很會存東西!

  但謝寧想了想,忍著笑意說:「那也是皇上天賦異稟,這麼多年來身材都沒有發福走樣啊,要不這衣裳也穿不上了。」

  皇上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看得謝寧面紅耳赤把臉轉過去才算。

  他們是微服出宮,坐的車也是尋常制式,當然不可能有御駕出巡時走御道那樣暢通無阻,街上人又多,在街口就堵住了。

  換作一般人堵在路上怕是要急躁,但對大皇子和玉瑤公主來說,縱然車子停下不能前行,他倆也左顧右盼的一直看個不停。

  大皇子很懂事,說話聲音刻意壓低了:「父皇,那個人是賣什麼的?」

  他指的那個人本來挎個籃子,籃子上還蓋著塊白籠布。可是路口人擠人,這人可能是怕擠壞了籃子,也可能怕有人趁亂偷摸他的東西,就把籃子頂在頭上用一隻手扶著。

  皇上也不知道,得問外頭的人。

  他們車前車後那些打扮尋常的人其實都是皇上帶的侍衛。這是當然的,微服歸微服,護衛和人手還是要帶足的。

  有個留著一把鬍子的中年人過去問了問,又轉頭回話:「主子,這人賣糖餅的。」

  皇上就問車裡幾個人:「想嘗嘗嗎?」

  謝寧有點心動,她可有好久好久沒有吃過外頭的東西了,想當年嘛……

  但是看了一眼大皇子,她又有些顧慮。

  大皇子脾胃虛弱,平時吃東西都要以少、暖、軟和清淡為主,可不敢隨便給他東西吃,別說其他人不敢輕忽怠慢,就算大皇子自己也不敢隨意,方尚宮可不是好惹的。

  「就吃一口嘗嘗味,不打緊的。」

  皇上吩咐下去,自然有人擠過去買糖餅。賣糖餅的人用長竹夾子夾了兩個餅用乾淨的大葦葉包起來,收了錢。

  糖餅遞到車裡來時還熱乎乎的,白洪齊今天沒有跟出來,遞糖餅的那個侍衛十分盡職的……先從餅上捏下一塊塞自己嘴裡了。

  謝寧第一次見到皇上用膳時有人先試膳的排場還格外吃驚,現在已經處驚不變了。

  皇上笑著說:「何必這樣小心。」把糖餅拿來掰了,一人分那麼一小口。

  其實宮裡什麼好吃的東西沒有?吃街上的玩意兒不過是吃個新鮮而已。

  大皇子和玉瑤公主一人分得一小塊,也就是一小口而已,兩個人吃的十分認真,臉上的神情明明白白可以看出「原來外面的糖餅是這個味道」這樣的想法。

  前面的車子動了,他們乘的車子也開始往前挪動。

  一路上他們買了好些東西。有人把菊花扎在一起,大的就是一朵單賣,小的就是兩朵三朵攢起來賣,襯著墨綠的葉子,買的人可以把花插頭上,也可以做別的用途。謝寧他們買了兩把花,都別在馬車外頭了。放裡面不行,花香味兒薰的大皇子不舒服。菊花還好些,大皇子其實最難的是過春天,花粉飛絮漫天飛揚,很容易就會誘發咳疾,他的住處也從不薰香。

  皇上帶他們從朝天門大街上穿過。說起來真是汗顏,大皇子和玉瑤公主都是京城出生長大的孩子,可是除了宮裡那一廟三分地兒,他倆就連這條號稱天街的京城第一街都沒有見識過。

  謝寧也不比他們倆強到哪裡去,她進京的時候走的是西椽門,進宮走的是北邊角門,在京里幾年,這條朝天門大街她也是頭一回來。

  車子停下來,皇上笑著說:「來,咱們下車去瞧瞧。」

  這是什麼地方?

  謝寧下車之後,掀起帷帽垂紗一角,看見了這家鋪子的招牌。

  「望鄉樓?」

  皇上拉著大皇子,抱著二皇子,謝寧拉著玉瑤公主的手進了大門。

  皇上問她:「聽說過這裡吧?「

  「聽說過,說是這間茶樓很有名。」

  但是她聽說的時候可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走進這座茶樓。

  「這茶樓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呢?」

  她是順口一問,可是對皇上來說,好象就沒有什麼事情是難得住他的,各種掌故信手拈來如數家珍。

  「這茶樓東家姓甘,已經經營了三四代了。頭一個蓋茶樓的甘掌柜獨身一人逃荒來京,赤手空拳掙下這麼大一份兒家業。可這茶樓蓋好之後他身子也垮了,想回鄉的念頭也成了空想。」

  「所以茶樓才叫望鄉樓?」

  大皇子輕聲說:「是不是有告誡子孫不要忘本的意思?」

  皇上含笑誇了他一句:「我們應汿真是聰慧。」

  大皇子被誇的不好意思起來。

  茶樓分上下三層,一樓大廳里人頭濟濟,靠東牆的台子上有個四五十歲的說書人正在講書。

  好巧不巧,那人穿的也是一身青袍,且也已經洗的半舊褪色。

  謝寧看看皇上,又看看那個講書的,忍著笑隨著皇上拾階而上。

  二樓上就是隔開的一間間雅間,門邊掛的牌子各不相同。有天字號,有地字號,皇上顯然是來過的,熟門熟路領著他們進了一間天字號雅間。

  孩子們倍感新奇,謝寧比他們還強些。到底她也是見過世面的,望鄉望樓雖然名氣大,但茶樓的基本樣式擺在那裡,同謝寧早先見過的並沒有太多不同。

  肩膀上搭著白毛巾的夥計笑呵呵的進來,放下四個小碟果品,笑著問:「貴客喝什麼茶?」

  「上一壺鐵觀音,再來兩盞八寶蜜露茶。點心你看著上。」

  夥計笑著出去了,不過片刻功夫要的茶點就送了上來,琳琅滿目擺了一桌子,乾果蜜餞糕餅樣樣俱全。

  可大皇子他們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吃食上頭,玉瑤公主只嘗了一小口那八寶蜜露茶就把頭扭到一邊去了。

  對於在宮中長大的孩子來說,這種所謂的八寶蜜露茶太甜太膩太稠,根本就難以下咽。裡面有磨碎的花生芝麻玫瑰桂花飴糖等物,甜的過頭,茶湯上面甚至還浮著一層油花。

  相比之下,反倒是樓下的講書更吸引他們。

  那講書的人說的是一段老書《秋山記》,但是講的十分精彩,還會隨著出場人不同變幻不同的聲音,或老或少,或男或女。手中一把摺扇,一塊醒木,把聽客的心弦吊得高高的。就算後事如何茶客們都知道了,還是盼著聽他繼續往下說。

  一段書說完,夥計端著盤子替他上來收賞錢。

  皇上解釋給大皇子聽:「講書的人就是靠這個賞錢吃飯的,還要分給茶樓一些,畢竟地方是茶樓的。」

  大皇子好奇的問:「那要分出去多少呢?」

  對於大皇子這一問,皇上十分欣慰。

  他可不想兒子生長於富貴鄉中,對經濟二字毫無概念。

  「一般來說是四六吧,也有三七的。」

  「要分出去四成啊?」大皇子對數字是十分敏感的。

  「是他自己能落下四成,六成要歸茶樓的。」

  大皇子吃了一驚:「為什麼啊?」

  為什麼呢?因為說書的人勢單力孤,而茶樓這麼大的鋪子擺在這裡,這個人不肯,自有其他人肯,茶樓不愁沒人招徠生意。

  「這個你回去自己慢慢的想,想出來了同朕說說。」

  大皇子應了一聲:「是。」

  玉瑤公主卻一直盯著那個說書人的摺扇和醒木,顯得十分好奇。

  十分簡單的兩樣道具,在說書人手裡卻有著萬千變化。做女子聲時,摺扇將臉一遮,發出的聲音嬌柔宛轉。說到緊要處時,醒木一拍扣人心弦。

  玉瑤公主回過頭看看,就伸手去拿皇上放在桌上的摺扇,費力的把扇套往下剝。

  謝寧怕她將茶水濺到扇子上,剛想替她解扇套,皇上輕輕按住了她的手。

  玉瑤公主把扇套拿了下來,唰的一聲把扇子打開遮住半邊臉,露出烏溜溜亮閃閃的大眼睛看著他們,還把一隻核桃拿在手裡,在桌上扣的「咯咯」直響。

  這下屋裡人都看出她是在做什麼了,皇上強忍著笑說:「玉瑤這是要給我們說段什麼書啊?」

  大皇子想笑又忍不住,只好把臉轉一到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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