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二 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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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清璧堂住了近一個月,說聲要走,心中不免有些茫然。她才對這裡熟悉起來,習慣了一推窗就看得到滿眼的蒼青翠竹,也習慣了風吹過竹林時發出的瀟瀟葉聲。

  在這裡也發生了太多事,一樁接一樁,明壽公主謀反,賢妃過世,還有皇上的身世。

  她現在明白皇上為什麼不喜歡來金風園了。

  這裡對旁人來說是避暑的園林,對皇上來說,卻是自己出生、生母慘死的傷心地。這回是因為明壽公主才過來的,大概以後也很少再有機會來這裡了。

  雖然說要收拾的東西不少,但這些並不用謝寧忙碌。她攬著玉瑤公主,看大皇子逗弟弟。

  二皇子特別吃逗,尤其喜歡大皇子這個哥哥。兄弟倆穿著一樣料子做的衣裳,不同的是大皇子身上穿的是一件天藍色圓領束腰長袍,二皇子身上穿的卻是一件半袖的小短褂。大皇子清瘦,二皇子卻胖的肉嘟嘟的。

  兄弟倆性情也很不同,大皇子笑容靦腆,舉止斯文,二皇子卻從現在就能看出來不是個內向的性子,手舞足蹈,笑的咯咯直響。

  看著他們就讓人覺得心裡歡喜。

  賢妃已經簡單的裝殮了,用冰鎮著要運回京治喪。謝寧沒再見過張俟衡,不知道他去了何處。畢竟明壽公主的事還未處置妥當,他不好在人前公然露面。

  因為賢妃的事,現在園子裡里外外也是一片素孝之色。方尚宮穿著一件老綠色的半舊衫子站在屏風邊向謝寧示意,謝寧鬆開玉瑤公主,讓她站在大皇子身邊,自己出來同方尚宮說話。

  「有什麼事?」

  「內宮監的人收拾了賢妃的東西,那些衣裳首飾自然是要隨葬的,還有一些旁的,字紙書畫之類,內宮監的人不敢擅專,來問一問主子的意思。」

  謝寧有些詫異:「這事如何會來問我?」

  她又不掌宮務,操辦這事應該是白洪齊在張羅吧?

  「聽他們說,正是白公公的意思。」

  那不就代表這是皇上的意思麼?

  謝寧沉默了下:「知道了。讓他們列份單子,東西先封存起來。」

  方尚宮點頭應是。從身後夏月手中取過一隻錦盒:「這是他們送了來的,說想請主子過目。」

  「這是什麼?」

  「奴婢們沒敢打開,不知道裡頭是什麼。」

  看錦盒的大小應該是畫卷字軸一類。

  謝寧想,內宮監的人總不會為了巴結她,現在就把賢妃的珍藏體己昧下來偷送過來的吧?

  這事兒在宮裡不是什麼秘密。淑妃去了之後,按說她的衣飾等物都要一起隨著下葬,但是謝寧也知道,內宮監的人應該沒少從中做手腳,悄悄把裡面的一些東西漏記、偷換,從中謀利。這些人那是油鍋里的錢都敢伸手去撈來花,淑妃若沒有失勢,林家也沒有查抄,那他們還有所顧忌。可淑妃是畏罪自裁,那他們還有什麼懼怕?

  「打開看看吧。」

  夏月應了一聲,過來打開盒蓋,將裡面的畫軸取出,和方尚宮一起將畫徐徐展開。

  畫卷在謝寧面前漸漸展現了全貌。

  謝寧知道自己剛才想錯了。

  內宮監的人把畫送來,是因為畫上有謝寧,所以他們才會不敢擅自做主。

  這張畫,是一張飲宴圖。

  就是數日之前明壽公主的水榭之宴上,張俟衡畫的那一張。因為畫上沒有明壽公主的身影,被她怒而撕破。

  後來就發生了謝劉氏母女的事,謝寧早把這張被撕的畫忘了。

  「這畫怎麼會在賢妃手裡?」當時張俟衡畫時並沒來及上色,後來又被撕了。可眼下這張畫已經著上了顏色,裱糊的相當用心,即使仔細去尋,也看不大出來曾經撕毀又被拼接起來的痕跡。

  「回主子的話,據懷壽堂的人說,這畫是賢妃這幾日自己修補上色,和身邊的宮女一起動手裱糊起來的。剛剛才弄好,賢妃就……」

  原來是賢妃把這畫給帶回來了。

  那天宴上,眾人都沒有再關心過那張畫的去向,謝寧當然也沒有。

  張俟衡是丹青高手,上面繪的每個人都生動宛然,雖然隔著一道簾,卻一看就能讓人辨出各人的身份,絕不會弄錯。後來顏色上的也好,要不是剛聽人這樣說,謝寧還要以為這畫是一個人完成的,而非兩人合力。

  那天她坐的靠邊的位置,賢妃是客人中地位最高的一個,位置正挨著主位。畫上的她手裡拈著一柄滿月色綃絲素麵團扇,斜倚在那兒,看起來仿佛若有所思。

  謝寧轉過頭去。

  物在人亡,看了教人傷心。

  「收起來吧。」

  方尚宮應了一聲,和夏月一起又將畫軸捲起收進盒中。

  如果能再見到張俟衡,這畫還是交還給他吧。這是他們見到的最後一面。又是他打的底稿,由她最終將畫完成了。

  應該還給他,好歹是個念想。

  方尚宮見到謝寧神情黯然,輕聲勸慰:「主子放寬心。俗話說得好,生死有命,賢妃這麼些年拖著日子,其實自己也是活受罪。主子往好處想,她這也算是終於解脫了。皇上給的追贈封諡也是極盡哀榮,她也算是不枉了這些年的煎熬。」

  懷壽堂的事謝寧沒有同方尚宮說,畢竟皇上的妃子心裡裝著的別人,這對皇上不恭,謝寧決定把這事爛在自己肚子裡,對誰也不會說起。

  所以方尚宮不會知道賢妃這些年究竟是多麼的煎熬,並不僅僅是身體的病症。

  「明兒就動身回京了,主子快也想想還有什麼事情沒來及辦?」

  謝寧知道方尚宮這是想她分心,不過她也領這份情。

  要說事,真的沒什麼事情了。她把幾個孩子照管好也就可以了。園子外頭謝家姐妹的事情不必她操心,白洪齊已經遞過話來,說這事兒他來料理,先帶謝家姐妹一起進宮。眼下千頭萬緒事趕著事,起碼要等賢妃的事了謝寧才能騰出手來料理她們。

  不怪她心煩,白洪齊十分貼心的還透露給她一個消息。

  就有那麼些想攀裙帶關係尋門路的人瞄上了謝家姐妹倆,要不是賢妃出了事,只怕這會兒提親的都來擠門了。

  這都叫什麼破事兒。一個謝家就夠她頭疼了,假如再結一堆雜七雜八包藏禍心的姻親,這龐大的一團毒瘤簡直會讓她氣暈過去。

  想也知道這些人圖什麼,趕在這個節骨眼上,要麼是與明壽公主有牽涉的人,要麼是瞅著熱灶想求權勢富貴的人。無論哪一種,謝寧都敬謝不敏。

  白洪齊如此上心和周到,這份人情謝寧也得領。

  大皇子在竹林里撿了一把竹葉說是做書籤。謝寧問是不是捨不得園子,大皇子卻說:「園子雖然好,可咱們還是要回永安宮的。隔了這麼些天,不知道池子裡蓮花謝了沒有,也不知道八哥鳥學會了說話不曾。」

  那兩隻鳥是皇上著內宮監的人送來的,御園裡單有一片地方養著這些花鳥蟲魚之類供主子們賞花的東西,這兩隻鳥就是皇上挑了來給玉瑤公主的,會說好幾句話,指望鳥兒嘰嘰喳喳可以逗她開懷,說不定還能引著她多說幾句話。只是鳥兒才送去沒兩天,他們就動身出宮來園子裡了。大皇子要不提起,謝寧都快把這兩隻鳥忘了。

  「回去你教教它們,鳥兒就得多教才行。」

  大皇子認真的點頭應下了。

  明天要啟程,還得請太醫時刻警醒留神,把解暑藥和治暈車船的成藥都預備著,畢竟大皇子弱,玉瑤公主又小。至於二皇子,他反而是最省心的一個。不過方尚宮也替他預備了桃枝、護符、紅繩等物。老人們都這樣說,總說孩子太小神魂不穩,易被邪祟沖冒,所以得早早預備下辟邪的東西。

  至於謝寧自己,她過去是出慣了遠門的人,區區一天的路程對她來說不算什麼。

  就是心裡的煩心事情有些多。

  明微公主過來的時候也是一身素服,眼睛有些紅腫,坐下來敘話自然難免說到賢妃。

  「她這個人是很好的,可惜就是身子骨不爭氣。同誰她也沒有爭強奪勢,是個很好的人。那會兒我年紀也不大,她待我很客氣,多少總會照顧我一些。我出嫁的時候,她給我添了好幾件又好又不打眼的東西。」

  謝寧點頭說:「雖然我同賢妃交往不多,也覺得她這個人可交。可惜沒這個緣份。」

  明微公主掏出帕子來拭了拭眼角:「從前我還說,她要是有個孩子就好了,有個孩子寄託,說不定身子還能好轉。現在想想,沒孩子也好,不然她走也走的不安心,孩子被撇下了沒了親娘照料,也是一件慘事。」

  她雖然沒有孩子,但也心有牽掛,最後眼睛也沒有閉上。

  只是這話謝寧只能在心裡想想了。

  「你那裡不用收拾東西?」謝寧打起精神問:「我這兒兵荒馬亂到處亂糟糟的,帶多少出來還得再原樣帶多少回去。來時帶的衣裳有那麼多,有的裝箱裡都沒取出來過,現在倒省了再打包裝箱費事了。」

  「我東西不多,昨晚上就收拾得差不多了。」明微公主說:「我來是有件事情想托你問一問。」

  謝寧微微意外:「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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