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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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荷站在廊下招了招手,胡榮趕緊一溜小跑過去,一臉是笑的問:「青荷姐姐有什麼吩咐?」

  青荷輕聲吩咐他:「你去打聽一下,昨天掖庭生病的姑娘是哪一個,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太醫去看過。打聽清楚了就快回來。」

  胡榮利索的應了一聲去了,過了約摸一頓飯的功夫回來找青荷回話:「昨天生病的那位美人姓楊,現在聽說已經沒事了,燒退了飯也吃了。」

  青荷鬆口氣:「沒事就好。」

  胡榮有些好奇:「姐姐打聽她做什麼?」

  「哪裡是我要問的。」

  胡榮就明白是誰要問的了:「姐姐可知道她是怎麼病的?」

  青荷果然問:「怎麼病的?」

  她心裡已經隱約有了猜想。這批進宮的美人看來都不省油的燈,那個想藉機同自家主了拉關係的唐紅兒就是其中一個。這些美人相互之間肯定不和睦,相互之間傾軋陷害之類的事情肯定少不了。

  「她啊,聽說是前天吹了冷風凍病的。打從太陽剛落山的時候就出了掖庭宮的大門,趕著落鑰的時辰才回去,掖庭的小阮跟我說,那楊姑娘這種天氣居然是穿的一件夏天輕紗的衣裳出去的,穿的這麼少,凍了幾個時辰,不生病才怪哪。」

  穿的那麼少?

  青荷想起來了,那個在皇上回去的路上唱曲以圖獲寵的,不會就是這個倒霉凍病了的楊姑娘吧?

  青荷聽說了那個唱曲邀寵的,也聽說掖庭有人生病,卻沒想到這兩件事原來都出在同一人身上。

  胡榮打聽消息果然是有一套,前因後果都探聽的很詳細。

  「到底也沒請太醫,說是昨晚上服了一劑丸藥,今天燒已經退了。聽說望雲閣的宮女去過,不知道藥是不是她送的。」

  望雲閣?

  梁美人琢磨什麼呢?她也想趟這灘渾水?

  青荷進屋的時候猜想著,梁美人這是想用小恩小惠的拉攏人?

  這事兒怎麼聽著都讓人心裡不舒坦。

  青荷一五一十的向謝寧回話,說到梁美人可能差人送藥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胡榮的話如實的說了出來。

  方尚宮就坐在一旁聽著,手裡端著一個針線盒,盒裡整齊的碼著兩層共三十六軸線,線的顏色都不相同,絲線有著亮晶晶的柔和的光澤。

  謝寧聽到梁美人的事之後顯然有些意外。

  方尚宮把線盒放下,她倒是絲毫也沒有意外的神情。

  謝寧拿起一軸線在手裡把玩,她和梁美人也算有些往來,交情也談不上有多好。梁美人的失寵非常徹底,不是被冷落,而根本就象是被徹底遺忘了一樣。

  她究竟是犯了什麼錯,才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的呢?後苑也有傳言,有人說梁美人在侍寢的時候犯了大錯,甚至可能損害了龍體。不然的話還能怎麼解釋呢?興美人最後一次被召去伴駕,在那之前毫無失寵的預兆,然而從那一天之後,皇上就象完全遺忘了她這個人一樣。

  梁美人再也沒有被召幸過。

  謝寧以前想到這件事,總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

  早就聽說過梁美人失寵的事,她那時候有些怕。

  天恩難測,也許前一刻還在雲端,後一刻就毫無預兆跌落塵埃。

  她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自己也會象梁美人一樣,也被皇上忘記?

  這點憂慮,從她第一次到長寧殿的時候,就埋在了心裡。皇上待她好,她知道,但是她不知道這份好能持續多久。

  可謝寧不是那種會自己去鑽牛角尖的性格。

  難道為了害怕下雨就不出門了嗎?害怕被嗆到就不喝水了嗎?

  謝寧對自己說過,即使將來她也會象梁美人一樣在寂寞清冷中度日如年,可是現在她很快活。

  那時候她還沒有孩子,和現在的情形不一樣。

  她有了孩子。

  這也是他的孩子。

  從有孕的那天起,她心裡的想法就慢慢的改變了。

  他,和她,兩個人的一切將會在一個全新的生命身上延續,血脈相融,再也不可能分開了。

  方尚宮用指甲把線頭剔出來,將一根線劈做三股。

  「梁美人倒是消息靈通,還特意打發人去掖庭宮看望楊姑娘。不管藥是不是她送去的,總算是結了一份兒善緣。」

  謝寧專注看著方尚宮理線。梁美人一直在想方設法,一直都在努力。她儘量討好李昭容,面對陳婕妤的囂張也全然不敢得罪,同縈香閣也保持著來往,現在不惜放下身段去交好掖庭宮新選進的美人。

  方尚宮輕聲提醒:「防人之心不可無。掖庭宮這幾天前前後後出的事,多少都與咱們縈香閣有關係,那些人不說自己存心不正,只怕倒要把帳記在咱們的頭上。」

  這也沒有辦法。

  謝寧心裡很清楚。在宮裡頭人人都想出頭,而一個人想要攀高,就得把別人踩在腳下,每走一步都不知會招來多少人的怨恨。

  就算沒有這兩天發生的這些事,只怕該恨她的人也一個都不少。

  但方尚宮說的話也有道理。掖庭宮的人只怕都將她視為眼中釘,梁美人在這個時候差人探望、示好,她心裡想的什麼,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所以方尚宮才說防人之心不可無。

  分線這種細緻的活計最消磨時間。挑出不同的顏色細細理好,看著哪幾種搭配在一起最合適,可以用來繡出什麼樣的圖案。這麼一投入進去,根本察覺不到時間流逝。

  天色陰沉沉的,過了午就起風了。

  晚上下起了雪。

  雪粒打在瓦上、窗子上沙沙直響,第二天清晨起來的時候,地上已經積了厚厚一層雪。

  謝寧披著厚篷,捧著手爐坐在迴廊上,胡榮領著幾個小太監掃淨路上的雪,還用稻草院子裡養金魚的大缸包裹起來。雪還沒有停,只是下的小了。胡榮身上穿著一件簇新的棉袍,腳下也是一雙厚底棉靴,因為掃雪出汗的緣故,頭上都冒起蒸蒸熱氣了。

  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不知不覺她已經進宮有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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