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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是某種指令。繼承人得要破解的……”

  “可是破解了做什麼用呢?”她咄咄逼人,“做什麼用?”

  律師不經意的一段供述卡在藍坡腦海有一會兒了。他一直想不透,現在得來卻全不費工夫。於是開始推敲:“有四把鑰匙——”他看了她一眼說。

  “對。”

  “一把開典獄長室的門,這還合理;一把開金庫,還有一把開裡頭的鐵盒。這三把都說得過去。可是——還有一把去開外面陽台的鐵門,這又何必?誰會用得著那一支鑰匙呢?除非這些指令一經破解,會把人引到陽台上去……”

  稍早班傑明爵士推銷了半天卻不受青睞的那些揣測,現在又悄然浮上抬面了。所有跡象一一指向那陽台。他想到那些爬藤、石柱雕欄,及菲爾博士在雕欄上發現的兩個凹印。死亡陷阱……

  他吃了一驚,察覺自己這一路上一直大聲念念有詞。是她敏捷地回首瞧了一眼,才令他自覺到的。他則自責說溜了嘴。他在說:“大家都說赫伯特是個發明家。”

  “你想,他——”

  “不不,我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大廳微弱的光線下,她轉過一張蒼白的臉來:“不管這是誰幹的,父親總歸也是被同一個人殺的。你們都這麼想。聽我說!一定有原因的。我現在曉得了,一定有原因,而且原因是令人不寒而慄——喪盡天良之類的。但——喔,天哪!希望這是真的……不要那樣盯著我看,我沒瘋。真的。”她低沉的聲音開始有些混濁。講話表情好像從一片薄霧中逐漸辨清某個形體那樣,湛藍的眼珠變得疏離而無神,“聽我說。那篇文字——是為某件事所編寫的指令。是什麼呢?如果父親被殺,被人謀殺——並非來自靈界的無形詛咒,而是有人蓄意謀殺——究竟會為了什麼呢?”

  “我不知道。”

  “我倒覺得我應該知道。假設父親是被人殺害的,他鐵定不是因為執行了那詩篇中的指令而遇害的。也許破解詩篇的另有其人。或許哪裡暗藏了什麼東西——詩行中有所提示——而謀殺犯對父親下手,只因他行動的當兒被父親撞見了……”

  藍坡盯著她繃緊了的臉和那隻遲疑在半空中的手,仿佛輕輕觸及了一個秘密。他說:“你不是——你可不是異想天開,在猜哪裡藏了寶吧?”

  她點點頭:“我不關心那個……我的意思是,一旦這是真的,你還看不出來嗎?表示無形的咒詛並不存在啊,家族裡的人也沒有發瘋、發狂的問題可言了——那麼,我就沒有遺傳到精神失常的毛病,我們都沒有。我在乎的是這個啊。”聲音放得更輕,她說,“最折磨人的莫過於懷疑你血液里是否流著見不得人的基因,還得成天為此提心弔膽的——”

  他撫著她手。在沉默的巨大張力下,體會這暗室中的百般牽掛教人情不自禁,同時情緒上渴求著一種紆解。

  “——所以我說,祈求上天這是真的呀。父親逝去,哥哥也跟著走了,覆水已難收。但至少這種結果我能接受,就像車禍之類的不幸事件,起碼是可以理解的具體事實。你明白嗎?”

  “明白。如果那篇文字的確是秘訣所在,我們得想辦法解開其中的暗語。我可不可以拿走一份副本?”

  “在大家離開之前,趕緊過來抄。我將有好一陣子不能跟你見面……”

  “你不能這樣——我是說,你必須見我啊!我們一定要常常相見,即使幾分鐘也好啊——”

  她緩緩的抬起眼來:“我們不能見面。人家會說閒話。”他呆呆的點了頭,她伸出雙掌,仿佛要將手貼在他胸前那樣,聲音不大自然地說下去:“喔,難道我沒那麼想見面嗎?我想啊。比你更想,可是不行。他們會七嘴八舌,什麼樣過分的話都說得出口,甚至說出我不是他親妹妹之類的話——說不定我還真的不是呢。”她打了個寒戰。

  “大家向來就說我很古靈精怪。我逐漸也這麼想了。我不該說這些的,我哥哥才剛過世。但我也是血肉之軀啊——我——沒關係!請你去把那篇東西抄下來吧。我去拿給你。”他們一同下樓去書房的途中,沒再多說什麼。藍坡在那兒找了個信封背面,潦潦草草把詩篇抄下來。當他倆回到大廳時人都走光了,只剩瞠目結舌的巴吉,適時擺出完全無視於他倆的姿態擦身而過。

  “你看吧!”她揚起眉來說。

  “我知道。我走就是了,在你捎來訊息之前不再找你。但——你不介意我把這東西拿給菲爾博士看?他會保密的。今天你也見識到他這方面有多行。”

  “好,給菲爾博士看,給他看!我沒想到。但其他任何人都不許給——拜託。好,你快走吧……”

  她為他開啟大門時,出人意料地發現草坪上和煦的陽光,好像今天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英格蘭尋常星期天,而樓上也未曾躺著一具死屍。悲慘事件所帶給我們的遺憾並不如我們想像的那麼刻骨銘心。他走出車道追上同伴們時,回眸望了一眼。她站在門口紋風不動,頭髮任憑微風挑弄著。他聽見高高的榆木樹梢有鴿子在叫,藤蔓間麻雀爭相啁啾。白色圓頂閣樓上,鍍金的風標對著正午日照轉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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