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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產隊長說:“你身體不好,不能出工就該請假。不請假就要被批鬥,這規矩都是你定的。”本來他們村沒這規矩,不上工不記工分即可,後來趙金雲上任了,便立了新規矩:無故曠工,累積超過三天,就要拉去批鬥。

  趙金雲聽到說是自己的規矩,心裡有些得意,但是嘴上卻說:“我都不當主任了,我立的規矩還算個屁啊。”

  生產隊長心說,你那些規矩本來就是個屁,嘴上說:“現在新規矩還沒出來,等新規矩出來了,就按照新規矩來。現在還得按照老規矩,否則你之前說的那些話就真跟放屁一樣了。”

  趙金雲大為光火:“趙老四,你不就是個生產隊長嗎,你有什麼好神氣的?拿著雞毛當令箭!”

  生產隊長不高興了:“要是人人都跟你一樣,都不去出工做事,大家都吃屎啊?以後我們要改規矩了,主要按照工分來分糧食,你愛來不來。我話說到這裡,走了。”

  趙金雲幾乎氣得七竅生煙,衝著生產隊長的背影狠狠吐了口口水。但是到了上午,他還是乖乖地去出工了。

  這個時候已經是農閒時期了,要乾的活也不那麼緊張,主要是翻地、除糙、蓄肥、燒火灰做肥料,為來年的生產做準備。

  趙金雲到了地里,拿著鋤頭,鋤兩下,然後直起腰,將手撐在鋤頭柄上,跟邊上的人吹牛皮,說他以前在縣裡和公社的各種見聞,見到過什麼大人物,開會時吃到過什麼好菜,說得唾沫橫飛。

  周圍的人只是聽一聽,很少有人興致勃勃去接腔。當一個人總是忍不住誇耀昔日的榮耀、祖宗的輝煌時,這個人差不多就已經是個廢物了,他在當下已經找不到自我存在的價值,只能依靠過去的虛榮才能找到安慰,這本身就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趙金雲本來就是個潑皮無賴,幹活偷jian耍當數第一,在他沒當主任之前,他就是這麼混過來的,在他當了主任之後,就幾乎沒下地幹過活,別人在忙活,他不是在公社開會,就是背著手在田間地頭晃悠,美其名曰監工。

  如今他又重操舊業,準備以一個潑皮無賴的姿態去混日子。在他幹了三天後,記分員跟他說:“老趙,你最近身體是不是不太好,總見你扶著腰在歇息?大家都覺得你可能身體不好,要重新給你評工分,以後要按照每天八分的工分記。”

  一般的全勞力,全天候的工分是十二分,而八分則是女人的全天工分,也是某些病弱男人的工分。趙金雲一聽,大家都把他當老弱病殘呢,心裡大為光火,但是他還不能說他沒病:“我就是這兩天身體有點不舒服,明天就好了。”

  記分員說:“那行吧,明天再說。”

  第二天,生產隊長安排大家蓄肥,讓趙金雲去挑大糞。這活兒又髒又累,趙金雲這輩子都沒幹過這活兒,當場就要尥蹶子不干。生產隊長說:“我們有些同志,幹活挑肥揀瘦,避重就輕,這是資本主義才有的意思,一定要好好改造修正才行。”

  這話把趙金雲的退路堵得死死的,只得硬著頭皮去挑大糞。

  大家都看著趙金雲吃癟,心裡別提多痛快了。趙金雲雖然痛恨得咬牙切齒,但也不敢說什麼,這些話,其實是他之前常拿出來堵別人的,現在生產隊長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他現在只能默默地把這些仇恨都記在心裡,希望等哪一天又來場什麼運動,到時候把這些泥腿子一個個全都拉去批鬥到爹媽都不認得。可惜,他的好日子永遠都沒再來到。

  第26章希望

  十年運動,使得整個社會經濟都停滯不前,此時百廢待興,各級部門都在踴躍尋求解決之道。

  沈旭躍去縣裡開會回來,帶回來一個好消息,縣裡的茶葉需求量增加了,有多少要多少,要求大家踴躍生產茶葉。

  沈旭躍和村主任估算了一下,通常來說,茶葉的畝產量在七十斤左右,但是他們村的茶樹有些開始老化,產量達不到那個水平,那就算平均畝產五十斤吧,他們村上千畝茶園,差不多能有五千斤的茶葉,便將這個數目的預產量報了上去。

  兩人喜滋滋地回來,一邊走一邊估算著茶葉的收入,不同等級的茶葉價格是不相同的,上等茶價格能賣到七八塊一斤,中等的能賣四五塊,最次等的也有兩三塊,算平均三四塊一斤,那就是一萬五到兩萬塊的收入,平均到人頭上,就是十幾塊一個人,到時候每家就能多至少五六十塊的收入了,幾乎相當於大家的年收入翻番了。這簡直就是個天大的福音。

  沈旭躍想起趙明月當初阻止大家剷除茶園的事來,要是當時決定剷除了,現在哪裡還有茶葉可以指望。沈旭躍頭一回覺得趙明月的見識不一般,仿佛有先見之明似的。

  茶葉重新開始徵收,無疑給全村人都打了一劑強心針,大家的精神都被振奮了,有了茶葉收入,人們的收入才能提高,生活才有指望啊。

  這個任務指標一下達下來,人們又重新將目光投入到了荒廢已久的茶山上,幸虧當時沒有砍掉,要是真砍了,那現在就算是哭也哭不回來了。現在茶園雖然荒廢了,只要休整一下,茶樹照舊會發芽長葉,到來年春天,人們就可以採茶了。

  於是這個冬天,整個茶山都是熱火朝天的,人們將茶園裡的雜糙灌木全都清理掉,茶樹該修枝的修枝,該補種的補種,該施肥的施肥,就等著幾場春雨一來,茶樹重新綻吐新芽,人們也好開始忙碌起來。

  趙明月在茶園裡跟著大家一起修枝,茶樹多年沒打理,枝蔓橫生,有的枝頭已有過人高,這些樹枝都要被斫去,太高了,採茶不方便,也影響下麵茶葉的生長。

  茶園裡,大家都興高采烈地聊天,有大膽的人忍不住唱起了採茶歌,歌聲悠揚,這歌聲人們多年未曾聽見,如今再聽,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不禁熱淚盈眶。

  趙明月也很激動,在她的記憶里,只有幼時隨著母親上山採茶的時候聽人唱過,因為採茶歌里總少不了採茶的阿哥和阿妹,這在運動期間被視為靡靡之音,是明文禁止的,銷聲了多年,如今在冬日的陽光下再聽,就仿佛人們被桎梏的靈魂衝破了樊籠,心中最真摯自然的感情衝破理性的壓抑滾落而出,格外動情感人。

  於有芬和趙明月湊在一起,一邊幹活一邊聊天,最近好事接二連三,姐妹倆的心情也前所未有的好,湊在一起嘰嘰呱呱地說個不停。於有清扛著鋤頭走到她們附近的茶壟,低頭給茶樹挖糞坑,準備填肥料。

  於有芬看著弟弟,突然笑著說:“最近有清不知道怎麼了,睡覺都在背英文單詞,整天都在埋頭看書,我爹媽都在問他是不是準備考狀元呢。”

  趙明月詫異地看了一眼於有清:“有清在看什麼書呢?”

  於有芬嘆了口氣:“高中課本,跟瘋魔了似的,叫人看著擔心。我們知道有清想讀書,但是現在還有什麼可指望的呢?”

  趙明月對於有芬說:“有芬姐,你想不想再讀書?”

  於有芬搖搖頭:“我早就不想了,都這把年紀了,還讀什麼書,又是這樣的家庭出身,一輩子恐怕都指望不上了。”

  “如果——還有機會考學呢?”趙明月試探著問。

  於有芬輕搖頭:“我也不考,都過了這些年,忘得差不多了,哪裡還拾得起來。上次看了一下有清帶回來的書,就跟看天書似的了。”

  趙明月聽聞這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她們正在修剪的茶樹長了一個粗大的枝椏,在上頭形成了一個枝繁葉茂的樹冠,將下面樹冠遮得枝葉稀稀落落的,如果不考慮摘茶葉的難度,留著上面的顯然更好。這棵樹明顯已經老齡化,需要更新換代了,不過這之前,還是要將上層樹冠除掉,留著下面的,因為上面即便長了茶葉也不好摘,費時費力,得不償失。

  沈旭躍拿著一個本子從茶山頂上下來,經過趙明月這兒,看見她正用柴刀費力地斫樹枝,便停了下來:“我來吧。”

  趙明月看見他,不由得笑了起來:“好。”說著將柴刀遞了過去。

  沈旭躍大力揮舞著柴刀,用力砍著樹枝,一邊砍一邊說:“這棵樹就算是砍了這個樹枝,估計產量也不會很高,需要重新挖了另種。”

  趙明月說:“是的。沈書記你在忙什麼呢?”

  “我在統計茶樹數量,順便記一下哪些需要補種和重新種,好去買新茶苗。”沈旭躍已經將那棵樹枝砍掉了,將柴刀遞給趙明月,自己將那棵樹枝拖到中間的小路上,等人來拖走。

  趙明月說:“不是生產隊長去統計嗎?”

  沈旭躍笑笑:“茶園需要重新分配一下,以前的分配太模糊了,生產隊的統計也有些模糊,有許多數據都是重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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