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好在周嵩性格比較高冷，一路上沒講過幾句話，就連李好主動問他都只簡短答了一句，後來就被方雋把話題給帶偏了。張欽暗暗考量著，周嵩應該不是潛在敵人吧。
路程並不遠，驅車不用兩個小時，就到了目的地。這是遠離城市的山區，說是山區也不對，應該是丘陵地帶，低矮的山綿延起伏，一片一片的肥沃田野躺在山丘之間，像一個個寬敞的搖籃。山丘和田野被各種深淺不一的綠色點綴著，水田、池塘、河流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整個就像一塊柔軟的緙絲錦緞，曼妙動人。大家還沒下車，就被這一路清新美麗的風景吸引住了，兩個女孩尤其興奮。
方雋注意到周嵩也一直在看窗外的風景，還不住地舉著手機拍照，對自己這次的安排頗為得意。他們租住的農家樂並不在古村落，而在古村落旁邊的一個比較現代化的村子裡，房子是一座非常漂亮的三層小洋樓，房東是一對六十來歲的老夫婦，子女都不在家，只有兩個孫子孫女在家。
女孩們驚嘆：“哇，鄉村別墅，太棒了！”
張欽說：“為什麼不住古村落里，那裡應該還是有人住的吧？古村落里比較有意思。”
方雋笑了：“這你就不懂了，住這裡，你還能享受到現代化的廁所和浴室，住那邊，你恐怕只能去蹲坑了。”他在網上搜過旅遊攻略，古村落都是歷史文化遺產保護區，要在最大程度上保留原貌，現代化改造就必須隱形，難度比較大，所以很多還沒改造完成，對城裡人來說，沒有現代化的廁所和浴室是極為不便利的。
連正在水龍頭前洗野菜的房東老闆娘也說：“你們要吃住還是在我這裡好了，要玩的話，去他們那邊就不錯，他們那些房子都一樣的，好看，但是住著沒我這舒服。”
“我說得對吧？”方雋將行李從車上拿下來，“老闆娘，我們住哪兒？”
老闆娘說：“就在三樓，剛好有你們要的三個房間，我都給你鋪好床了，自己上去挑房間吧。”
於是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提著輕便的行李上樓。房子非常寬敞乾淨，一樓是老人自己在住，二樓應該是他們兒子住的，三樓才是客房，雖然樓層高了點，但是站得高看得遠，臨窗全都是風景，非常漂亮。
兩個女孩要了一間正面大房，因為視線好，對窗便是田野山川，張欽想去另一間正面大房，被方雋抓住衣領，拖到了女孩們隔壁的房間，朝他擠眼：“你住這間最好了，近水樓台。”張欽聞言一喜，好像很有道理，便住進去了。
周嵩提著包正在看另一間正面大房，他心裡非常矛盾，住小房間吧，肯定能一個人住了，不用和別人擠一張床，但是小房間的窗戶是朝西開的，窗外的風景遠不及大房的，然而大房又要和別人一起睡，這真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他還在猶豫，方雋已經過來了：“張欽住那間小的，我們住這間大的。”
周嵩看著方雋，方雋進了屋，將東西放在床頭柜上，坐在床上伸手捏了捏被子，然後回頭看著周嵩，挑眉：“怎麼了？你不是喜歡這個房間嗎？剛才看了那麼久。”
周嵩知道他猜到了自己的心思，走進去，小聲地說：“要是我一個人住就好了。”
方雋仰頭哈哈笑：“是你說人少不好玩，人多才好玩的。咱們又不是沒有一起睡過，有什麼關係，東西放好，我們下去吧。”
周嵩想跟他說讓他去跟張欽一起住，但對張欽來說有點不公平，本來就住小房間了，還要兩個人住，所以沒再說什麼。放好東西，他還在窗口邊拍了幾張照，這才下樓去。
快到中午了，老闆娘在準備午飯，房東扛著鋤頭提著籃子要去後面竹園裡挖筍子。大家一聽要挖筍，都覺得稀奇，都要跟著一起去。清明時分是春筍發芽的旺季，園子周圍都用竹梢圍了起來，說是怕家畜進去踩壞了筍芽，園子裡到處都是黑色的新筍，像嬰兒似的肥嘟嘟的，還未來得及脫筍衣，看得人滿心歡喜，大家就跟發掘寶藏似的大呼小叫的，你掰一棵我掰一棵好不熱鬧。
方雋問周嵩：“你外婆家有筍子嗎？”他記得周嵩外婆也住在鄉下。
周嵩說：“有，但是不是這種，我們是小筍，用手拔就可以。”
“小筍我吃過，挺好吃的。但是沒有拔過筍子，等送你回去的時候順便去外婆家拔筍去？”
周嵩心說，到底是誰外婆啊：“不用送我回去了吧，我自己回去。”
“我想去看看外婆不行？”方雋含笑看著他。
周嵩扭過臉去不看他含笑的眼睛：“到時候再說吧。”
房東在那邊說：“好了，再多吃不完了。”
李好笑嘻嘻地說：“沒關係，吃不完賣給我，我帶回家去吃。”
張欽心滿意足地提著一大籃筍子，足有七八個，都是他們抑制不住好玩心掰的，特別有成就感。周嵩過去幫張欽的忙，被方雋搶了先，兩人抬著一起回到院子裡，兩個女孩自動自發地剝起筍子來，其實還是為了好玩。
中午的菜都是地道的農家菜，清燉土雞、竹筍炒臘肉、蒜薹炒雞蛋、紅燒河魚、粉蒸肉、涼拌婆婆丁，還有清明粑粑，份量特別足，口味也不錯，大家都吃得心滿意足。
休息片刻後，大家就驅車去附近的古村落玩。房子是明清時留下來的，清一色的黛瓦粉牆，整整齊齊地排列著，村道上鋪著排得整整齊齊的河卵石，牛羊和孩子在村道上來來往往，頗有生活氣息。
張欽愛表現，張嘴就吟詩：“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
語文老師李好制止他：“得了，沒下雨。”
“但是有牛啊。”張欽說。
李好沒好氣地說：“沒牧童。”
張欽不說話了，剛剛牽牛過去的是個佝僂著背的老頭，大概五六十年前還能算個牧童，現在只能算牧叟了。
周嵩聽見他倆鬥嘴，忍不住覺得好笑，方雋看他笑也跟著笑：“你倆幼稚不幼稚。”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古村落里信步走走看看，居然還有老人在家裡織布，其實也就是做個樣子，遊客去擺拍，還要收費，不過也不貴，一人兩塊錢。兩個女孩去擺拍了一把，張欽舉著單眼相機咔咔拍照，相機是方雋的，張欽說這是出門旅遊裝逼必備，但是一直掛在他自己脖子上。方雋就靜靜地看他裝逼，他自己給周嵩拍照基本都用手機，偶爾覺得風景特別好，才會用相機給他拍幾張。
村子裡轉完一圈花了不到兩個小時，時間尚早，他們在村口的茶肆里喝茶，茶肆里人非常多，老人們聊天的聊天，下棋的下棋，唱戲的唱戲，甚至還有家庭主婦在玩非常時髦的鑽石繡，兩個女生看著好玩，湊過去幫忙。
周嵩則坐在茶桌邊聽老人們唱地方戲，琴聲叮叮咚咚，聲音嘶啞粗獷，倒是別有一番意味。看著他們怡然自得的樣子，周嵩不由得痴了。方雋坐在他對面，看著痴了的周嵩不由得也痴了，等回過神來，想起來該干點什麼，便舉起手機偷偷拍了張照片，左看右看覺得滿意之極。周嵩終於回過神來，說：“真悠閒啊，等我老了，也找個村子去安度晚年。種點菜，養點雞鴨，再養只貓，每天唱唱戲，聊聊天，想想都覺得美。”說完滿足地嘆了口氣，仿佛他已經過上了那樣的生活似的。
喝完茶出來，天色還不算晚，他們驅車回去，因為房東說了下午還可以去他家田裡挖荸薺。荸薺大家都吃過，沒人挖過，就連在農村長大的周嵩和張欽都沒挖過，所以大家都很期待。
荸薺種在水田裡，脫了鞋襪捲起褲管下水去挖。房東帶著孫子孫女都下去了，褲管卷到膝彎處，房東彎腰用手將面上的泥掏開，然後在下層的泥里摸出圓圓的硬疙瘩來，就是一個個荸薺。兩個小孩最好玩，他們彎著腰，手扶著田埂，撅著屁股用光腳丫在水裡踩呀踩，踩到一個硬疙瘩，用手挖出來，就是一個荸薺。
大家開始還怕髒，後來見特別好玩，也紛紛跟著下來了。四月初，水暖泥融，剛下水那會兒有點涼意，很快就不覺得了，幾個人在水田裡踩呀踩，踩了老半天，沒一個人踩出來一個荸薺，連兩個小娃娃都不如。
周嵩較真，非要踩到荸薺不可，他學著小娃娃的樣子，扶著田埂用腳趾頭在泥里磨呀磨，終於磨到一個硬疙瘩，圓圓的，荸薺？他用力踩了兩下，忽然聽見“噗嗤”一聲笑，一抬頭，方雋正在旁邊看著自己笑：“那是的我腳趾頭。”
周嵩臉有些發紅，也笑著扭過頭去。方雋在水裡踩了一會兒，然後大叫起來：“有了，有了，我踩到了一個。”說著彎下腰，用手將泥里的疙瘩摳出來，洗乾淨，果然是個又大又紅的荸薺：“給你吃。”他將荸薺遞給周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