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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末追債討債,這已經是一個老傳統了。楊沐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忙得有些焦頭爛額,需要打發來結帳的人,也需要安排人去收帳,核算帳目、錢數,每天銀票、銀錠、銅錢流水價地從手中流過,初時真覺得被晃花了眼,他哪裡見過那麼多錢啊,後來漸漸麻木了,就當成自己小時候玩的泥珠子,只是在數數,核對數字罷了。直忙到臘月二十六,東家才放了他的假,鋪子裡還未關門,但是已經不是他的事了。母子倆趕忙去買了一些必須的年貨,緊鑼密鼓地登船回家,一同回去的還有楊林一家三口。

  楊林的兒子小楊昭已經滿了周歲了,正是牙牙學語階段,逗起來特別好玩。楊母抱著那個粉團團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喜歡,每次楊林帶過來看她的時候都要抱上好一會,楊沐知道母親想抱孫子了,內心不由得不安,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娶親的念頭。

  回到家裡,一年沒住的房子顯現出頹敗與孤寂,但是到底還是自己的家,令人親切而安心。楊大伯已經幫忙將院中的雜草全都除去了,楊大娘將屋裡的衛生也打掃過了,被褥都曬過了。楊沐手腳麻利地將臥房收拾出來,安頓好母親,然後去廚房收拾,儘管回來的時間只有幾天,但也得吃飯,最重要的是得過年啊。

  幸好年前的天氣極好,連著好幾日都是晴天,適合灑掃。楊大娘早就幫他們準備好了許多東西,柴、米、油、鹽、菜等都不需要自己去張羅,年貨尚不齊全,需要上集鎮去買。待淡藍色的炊煙從屋頂上飄出來,這個家才重新有了煙火氣,也漸漸恢復了生氣。

  後院池塘邊上的那株柳樹經過一年的生長,已經有一人高了,且枝條繁密。楊沐看著它,雖然無人管照,一旦紮下根,有了雨露和陽光,就能頑強地生長。就好像自己對顏寧的感情,雖然從未刻意去澆灌,卻在心底長成了一棵扎在骨肉里的參天大樹,這一生,恐也無人能夠撼動了。

  吳嚴果然拎著蔬菜肉魚肉來混飯吃。楊沐有點哭笑不得,他當時不過是說笑而已,吳員外在楊沐回家過年的時候包了一個大紅包,幾有他一年工錢的收入之多,所以吳嚴吃幾頓飯還是吃不窮他的。更令他覺得無語的是,吳慈也常常跟在他二哥的屁股後頭來蹭飯。楊沐取笑:“難道真是別人家的飯菜格外香?”

  吳慈說:“之前那麼多機會都沒把握,實在有些虧,而今抓緊時間補上。”

  楊沐:“……”這年頭饕餮之徒格外多。

  過完年,楊沐帶著母親又回到平城,日子依舊忙碌而充實。他從家裡帶了些南瓜子,在院子的一角灑下種子,到了夏天,他們便有了一個瓜棚,晚上常在瓜棚下納涼,聽蛐蛐兒唱歌,看流螢如明星一般從夜空中划過。楊沐還尋了一口大缸,像當年在私塾里種荷花一樣,放進去幾段藕,果然也長出一缸荷花,夏日裡荷香陣陣,令人心靜神寧,仿佛又回到了蓉鄉。

  這一年楊沐十八周歲了。吳家的長子吳寬春天完了婚,親事是早定下的門當戶對的小姐。吳嚴推說要專心讀書,潛心舉業,揚言說不考取功名就不成家,死活也不同意家裡給他訂親。倒是楊母,看著兒子一天天成人,這人品才貌樣樣俱佳,偏生沒有媒人上門提親,知道是自己拖累了兒子,不由得心急如焚。

  楊沐勸母親:“娘不用著急,您兒子我還年輕著呢,您要安心養病,等您病好了,什麼樣的媳婦我娶不到?”楊母被兒子逗得笑了起來,才沒那麼心急。

  讓楊沐掛心的事有二:濟安堂石大夫的小叔依舊沒有回來的消息,顏寧今年秋天要參加鄉試了。儘管知道顏寧是胸有成竹的,但也難免擔憂,顏寧才華橫溢,但性情太過跳脫,不拘小節,過於率真,並不適合為官。若是能進翰林院,也許可以避免那麼多複雜的人際關係,楊沐在心裡默默地想。

  八月,天氣依舊酷熱難當,三年一度的鄉試在秋老虎的肆虐中拉開帷幕。全國各地的秀才都往各省府匯聚,吳嚴已經在一個月前就去了省府菡城,這次隨行的除了蔣管事,還有他家的書童弄墨。考試那九天,平城一直都沒下雨,楊沐心裡的火如秋茅著火一般旺盛,急得嘴角長了好幾個泡。天氣如此炎熱,他一方面擔心顏寧人在考場,每場一考就是三天,且三天不能出考場,三場下來,恐怕熬得人都要虛脫了,一方面又擔心他耐不住性子,胡亂塗畫幾筆就草草交卷了。

  萬幸的是八月初八菡城下了一場小雨,這場小雨掃去了不少暑氣,顏寧拎著籃子在習習涼風中入了考場。他倒是沒有馬虎對付,因為記著楊沐說的,要連他的份都一起考了,他又豈會馬虎呢。因為不准提前交卷,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待文章都構思好了,便奮筆疾書,然後再斟酌推敲一番,謄抄好,又躺下睡覺,等著交卷。

  終於熬到八月十七,三場考試都結束了。顏寧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租住的小院,倒不是考試傷神,而是號舍里的床既窄又硬,硌得渾身酸痛,飯也不吃,倒頭便睡。一氣睡到第二日近午,實在耐不住腹中飢餓,才爬起床來。洗漱完畢,出了小院門,去旁邊的麵攤叫了一碗餛飩麵。

  正吃著,就聽見有人在叫:“顏寧,可算找到你了。”抬頭一看,正是吳嚴,一手搖著紙扇走過來。

  顏寧與吳嚴交情素來不太好,便淡淡地說:“是你啊,吃了沒?一起用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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