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若是不在乎(還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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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汽氤氳的屋子裡,沒有初秋的清涼,此刻在皇帝看來更是一股衝動的燥熱。清雅那些話並有錯,她如實描述了皇帝當年持劍逼入宣政殿的光景,項曄不是不願珉兒知道那段歷史,更何況他本就是為了震懾天下人,才血染宣政殿。

  可是,他不希望珉兒把自己看做殺人如麻的魔鬼,他希望珉兒能站在他的立場,站在天下人的立場,來看待這七年戰爭。

  「朕很兇殘是嗎?在你眼裡,朕很兇殘?」項曄生氣了,他一步步逼近浴桶,根本不顧浴水中的人此刻正一絲不掛,不能躲不能逃。

  「皇上,是……」清雅欲上前解釋,可皇帝一道凌厲的目光就逼得她連連後退。

  「滾!」皇帝惱怒地說,「朕把你放在皇后身邊,是為了照顧她,不是讓你多嘴多舌。當年朕留下你的性命,是一時的仁慈,可見是錯了,既然你可憐建光帝,還忠心於舊主,那就去地底下陪你的主子。」

  清雅大駭,珉兒也怔住了,但皇帝並沒有下令來人拖走清雅,或是直接要把清雅怎麼樣,他只是喝令清雅滾出去。

  這情形,清雅若走,皇帝不知會對皇后做什麼,天知道她哪裡來的膽子,分明連聲音都在顫抖,卻說著:「奴、奴婢,要伺候娘娘出浴,皇皇上,請您暫且迴避。」

  皇帝的目光如銳利的刀子,扎在清雅的身上,不知他這一次開口,會不會就命人闖進來拖走清雅,清雅如此護著自己,珉兒怎能不護著她,立時道:「你退下,清雅,你出去吧。」

  「娘娘?」

  「退下吧!」珉兒遞給她堅定的眼神。

  皇帝沒再管清雅是否離開,一俯身就沖在了珉兒的眼門前,那麼近的距離,幾乎能透過清澈的浴水看清她藏在水底下潔白的身體,項曄失望地問:「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突然又疏離朕,是朕做錯了什麼?」

  珉兒搖了搖頭。

  「前日下棋時,你我是那麼盡興,朕只要想起你的神情就會露出笑容。」皇帝的目光,將驚恐而倔強的臉仔仔細細地看過,像是要在珉兒臉上看出什麼答案,可惜他得不到答案,這個女人最擅長的,就是緘口不言。

  「你是有心事?朕不能幫你嗎?」項曄用著最後一分耐心,可越說心中月惱,「又或是那段歷史嚇到了你,方才你說『如此兇殘』,那能不能讓朕親自來告訴你,到底什麼才是兇殘?你想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麼,為什麼不問朕,朕才是真正締造那段歷史的人,才是真正走過硝煙踏過白骨的人,難道在你眼裡,文官幾句狗屁不通的遣詞造句,更值得相信?」

  珉兒避開了皇帝的目光,下沉身體,無意識地想要把自己藏進熱水裡,可是皇帝突然揪著她的肩膀,把她半身都撈出了水面。

  酥胸暴露無遺,珉兒本能地用手捂住了,皇帝的氣息就近在眼前,那帶著幾分嗜血的霸氣,讓人不寒而慄,珉兒不自禁地說:「皇上……您答應過臣妾,再也不對臣妾動手。」

  項曄一怔,此刻的他已經無法正確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反問珉兒:「原來你的意思是,朕從今往後都不能碰你?」

  珉兒想要搖頭否認,可皇帝一鬆手,已經把她丟盡熱水裡了。畢竟是天下之主,他起兵時,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做了三年皇帝,全天下都臣服在他的腳下,他早已不必再遷就任何人,即便在珉兒用盡全部耐心,也是有限的。

  眼下,似乎所有的耐心,都隨著水汽飄散而去。

  這個女人,否定了他此事最偉大的事業。

  果然,無言才是最大的震懾與威脅,原來心痛得讓人失去理智,並不會發狂暴躁,項曄根本不想再碰珉兒,也不想再對她說話,只留下一抹無奈甚至悲傷的身影,黯然離去。

  珉兒渾身一松,微涼的身體重新浸入浴水裡,什麼……如此兇殘?她蹙眉回想方才與清雅的對話,她的確說了那四個字。

  「也好,這樣也好。」珉兒深深閉上了雙眼,可卻揮不去皇帝落寞的背影,但是祖母的信,那一字字也浮現在腦海里。

  奶奶說的不錯,得到皇帝的愛,就意味著她與這後宮所有女人為敵,初入宮的她,就被人算計著穿上了犯忌諱的白衣,那筆帳還不知該算在誰的頭上,當初她還一無所有便已經被捲入宮闈鬥爭,將來的光景更無法想像。

  她若接受皇帝的愛意,也就搶走了這些女人們所有的希望。再者,她還不知道什麼是愛,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皇帝的心意。

  但為什麼,皇帝方才離去的背影,會讓她感到心痛?

  毫無預兆的一場暴風雨,席捲了上陽殿,可惜感受到風雨的只有珉兒和清雅,宮人們只知道皇帝默然無聲地離去,黑漆漆的夜裡本也看不清面容,除了一絲絲異樣的氣息外,當天晚上並沒有人發現出了什麼事。

  但那之後兩天,整座皇宮都彌散著壓抑的氣息,皇帝在清明閣埋頭處理政務,他沒有大聲斥罵無用的官員,可是每一個從清明閣走出去的大臣,都像是丟了一半的靈魂,好些拖拖拉拉的事,在那兩天迅速得以解決。皇帝如此盛氣凌人,妃嬪們縱然好奇發生了什麼,也不敢輕易造次。

  而上陽殿裡,皇后娘娘已經兩天沒開口說話了,大部分時間,她都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水榭之中。

  初初到來時的珉兒,是宮人們眼中謫仙的仙子,但這兩天靜坐在水榭里的人,卻會讓人看著覺得心疼。過去的她,是超脫在一切之外,可現在的皇后娘娘,卻像是沉浸在某件事裡無法抽身。

  「娘娘,周懷說,這幾天太忙碌,沒來得及安排將您的信送回元州,但今日就一定會送出去,想來老夫人的回信也要晚上幾天,請您原諒。」清雅悄然到了皇后身邊,她並沒有被皇帝怎麼樣,皇帝那日離去後,似乎再也沒提起上陽殿內殿中發生過什麼。

  「我知道了。」

  「林嬤嬤傳話來,說太后娘娘很擔心您,嬤嬤問您幾時得閒,想請您去長壽宮坐坐。」清雅又道。

  「明天就去吧。」

  「娘娘……」清雅欲言又止,有些話終究是說不出口,怕是說出來,就是對皇后的傷害。

  她安靜地坐在珉兒身後,可秋天到底是秋天,穿過水榭的風,比不得夏日裡的溫和愜意,而是讓人感覺身子發緊的微涼,清雅忙起身去,拿來一件風衣為珉兒披上。

  身體被突然觸碰,珉兒似乎是想起了過去皇帝每一次的突然出現,清雅分明看見皇后轉過的眼神里充滿著期待,而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又黯然失色。

  「娘娘,您在等皇上嗎?」清雅鼓起勇氣問,「娘娘,我們去向皇上解釋好不好。」

  珉兒搖了搖頭:「我不在乎,這樣也好。」

  曾經聽見這樣的話,清雅也會感受到皇后的清冷,以及對一切都無所謂的淡漠,但此刻這寥寥幾個字里,只透著淡淡的悲傷,她若真的不在乎,又怎麼會整整兩天都不說話,應該和往日一樣,悠閒自在地生活著才對。

  清明閣中,皇帝正為找不到周懷而惱怒,走了一半的周公公被人追回來,唬得哆哆嗦嗦地解釋:「皇上,奴才是去安排人給娘娘送信,這信已經擱在奴才這裡四天了,再不送就……」

  四天前的信,恰好是珉兒突然開始疏遠他,和他闖入上陽殿聽見那些話中間的時候,皇帝服侍著地上的人問:「信呢,送出去了?」

  周懷忙道:「奴才走了一半,被您叫回來了。」他從懷裡掏出皇后的信函,心裡揣測著,皇帝是不是要查看信函的內容?

  項曄的確是有這個想法,在珉兒的信里,一定能看到最真的話,他負在背後的手蠢蠢欲動,想要去接那封信,可又猶豫不決,拆了信,對於那個女人的所有信任,也就消失殆盡了。

  「放下吧。」項曄沒有接,可也不甘心,便只是命周懷把信放下。而後吩咐他幾件事去辦,就沒再提起送信的事,那封信一直擱在皇帝的案頭。

  周懷不得不私下告知清雅,皇后娘娘的信被皇帝截下了,但還沒有看。清雅則不敢在此刻就告訴皇后,生怕若有什麼誤會,誤會疊加著誤會,就真的難再說清楚了。

  又過了一天,皇后的心情像是好些了,但是她把宋淵編纂的那些書收了起來,似乎不打算再看。白天去了一趟長壽宮,在太后面前依舊有說有笑,太后見她如是,也不能多說什麼,事情終究沒有任何進展。

  黃昏時回到上陽殿,斷了弦的箏被修繕完好送了回來,珉兒便命擺在水榭之中,但她坐在琴邊一手扶著琴弦,好像陷入了沉思一般,始終沒傳出一個音符。

  清雅默默地退了出去,叮囑了幾個可靠的宮女,便沿著引橋離了上陽殿。

  清明閣中,皇帝正疲倦地站在窗下喝茶,身後傳來周懷的聲音,說是清雅求見。

  皇帝撂下茶碗沒做聲,但很快,就聽見清雅的聲音:「奴婢拜見皇上。」

  項曄回身掃了她一眼,冷然道:「你還在宮裡?」

  清雅定了定心,說:「皇上沒有示下,奴婢就不能離開皇后娘娘。」

  項曄走回桌案,珉兒的那封家信映入眼帘,可他冷笑:「滾出去,朕不想看見你。」

  「皇上,奴婢即便不能活著出去,有幾句話也要向您說明。」清雅反而站了起來,走到皇帝面前說,「皇上,奴婢擅自提起當年的事,是奴婢該死,可是娘娘說的兇殘,並不是您呀。娘娘是聽奴婢說了當年您進宮之前,舊朝的妃嬪宮人們為了搶奪宮裡的金銀不惜大打出手甚至弄出人命,娘娘是為了這些事而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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