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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北京兒童醫院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專家看了韓月女兒的血常規化驗結果後,只跟鄭義和韓月說了一句話:“孩子有生命危險,必須立即住院。”北京兒童醫院血液科病房是無菌病房,只允許一個家長陪護。鄭義追賊從四樓摔下來,全身十幾處骨折,他不哭;來北京奮鬥四年,終於在兩個月前通過了司法考試,他不哭;韓月生孩子以後,為了貼補家用他悄悄去地鐵站載客掙錢,他更不能哭。可是,他把韓月和女兒留在了醫院轉身離開時,他實在忍不住,哭了。兩天後,孩子的病確診了:特發性血小板減少性紫癜。血小板正常值在五萬到三十萬,而韓月女兒的血小板只有五千。血小板的功能是凝血,也就是說孩子身體如果有出血將無法止血!經過十一天住院治療,不但花掉了三萬多元錢,這幾乎是鄭義和韓月的全部積蓄,而且短效激素對女兒失效了,血小板從十七萬掉到了七千。韓月看著女兒頭上、腳上、手上八處針眼,絕望得想殺人!鄭義研究了長效激素,它對孩子的身體具有破壞性影響,尤其是這么小的孩子。於是,韓月和鄭義決定出院吃藥保守治療。韓月覺得自己的命運簡直不幸,她的偏執狂的決心正一毫米一毫米地死去。

  第十二章 慘澹的真實世界

  慘澹的真實世界

  韓月帶著女兒回家了,她哄女兒睡著以後,自己也想在沙發上睡一會兒。她剛躺下就看見門口的鞋柜上有一個快遞小紙盒。她打開紙盒,裡面是一個U盤。當她聽到U盤裡的錄音時,她的生活才真正跌倒了谷底。錄音里是鄭義跟一個女人打電話的錄音剪輯,一共有兩段錄音,第一段是: 女人:“我同學幫你查過了,你的還沒有被使用過。” 鄭義:“嗯!” 女人:“或者,你自己給北京人類精子庫打電話問問也可以。我給你她的電話。” 鄭義:“行,謝謝!”。第二段是:鄭義:“方華,你好!”方華:“哎,鄭義你好!我問我同學了,她說你在捐精之前是簽了知情同意書的,她還沒碰到過想收回的人。要不你再考慮一下吧?”鄭義:“那好吧,那就先這樣吧。謝謝!”韓月來回聽著錄音,女兒哭了,她就一邊把女兒抱在懷裡吃奶一邊聽錄音,一直重複聽,就這樣從上午一直聽到了中午。陪女兒住了十一天醫院,她已經身心疲憊、筋疲力盡,但是,她怎麼也睡不著。晚上,鄭義參加完實習律師培訓班,又在地鐵站載了一個多小時客人。回到家,他看見韓月目光呆滯地坐在電腦前,女兒躺在韓月身邊的嬰兒車裡,她沒睡,嘴裡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啃著手指。看見鄭義,韓月費勁地緩過神來,她摘下耳機,氣若遊絲地說:“你來聽聽,這是什麼?”鄭義沒說話,走過來戴上耳機,他聽了一遍錄音以後,默默摘下耳機,走到陽台邊看著窗外,窗外天色漸暗,天空變成了湛藍色,憂傷的、無際的藍色漸漸吞噬著落日的最後一抹餘暉。鄭義長出一口氣,說:“我受傷以後差點沒命了。我們倆結婚以後一起來北京,留下我媽一個人孤苦伶仃。我不想要孩子,但是,我想給我媽留個後人。就算她見不到,但是知道自己有後代也算個安慰吧。”韓月的聲音仍然小得像蚊子叫:“你為什麼瞞著我?怕我纏著你要孩子?”鄭義回頭看了韓月一眼,沒好氣地說:“你能不能別沒事找事?”韓月原本暗淡的眼神露出犀利的光:“我沒事找事?我供你念書、為了你寧可不要孩子,而你瞞著我去捐精,還說我沒事找事!我對你來說算什麼!?”鄭義瞪著眼睛,但是語氣緩和下來,說:“現在我們也有孩子了。”韓月突然歇斯底里地喊:“她就要死了!現在你高興了,反正你要她是想還我人情,現在她就要死了,你又自由了!”鄭義轉過身怒視著韓月,一字一頓地說:“誰用你為我付出,我要是不遇見你,我一個人天馬行空多好!”韓月絕望地嗚咽著說:“你和我在一起就因為可憐我?”鄭義厭煩地嘆了一口氣,說:“可不可憐有什麼區別?你怎麼愛別人,別人就得怎麼愛你嗎?你知不知道那對別人來說是束縛,束縛!你懂嗎!你在以愛的名義綁架別人的人生!”韓月停止了哭泣,傷心欲絕使她痛定思痛。是的,鄭義從來不是暖男,也從未表現出熱烈地愛她,而她也從來沒對此有過異議,她只是活在她自己編織的美麗愛情故事裡。而她這個偏執狂就喜歡干逆天的事,她在血親身上缺失的愛,她就要培養出一個親人去彌補,哪怕這個人是最不合適的人選!從小到大,她遭遇的一切淒風冷雨都使她更強大,更偏執,她把自己神化了,以為自己具備控制一切的決心。而事情總是會朝著它應該有的方向發展,韓月發現她的執著一直走在錯誤的路上。韓月的頭嗡嗡作響,突然,她發現女兒正在大聲嚎哭,她“騰”地站起來把孩子抱起來,把孩子的臉緊貼著自己的臉,並輕輕搖晃著。醫生說過,不能讓孩子使勁哭,會引發出血。鄭義快步走出防盜門,“咣當”摔上房門。鄭義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去手機維修點檢查自己的手機,結果一無所獲。這晚,鄭義一直在載客掙錢,直到深夜才回家。而且,他們分房睡了。

  第二天,鄭義照常一早去實習律師培訓班上課。韓月帶著女兒來到北京家和不孕不育醫院找方華問鄭義捐精的事,方華表示抱歉一直瞞著韓月,可是,這是鄭義的意思,她也只能保密。至於鄭義捐精的原因,方華的解釋和鄭義說的一樣,這讓韓月心裡舒服多了。方華一向沉穩嫻靜、不慌不忙,可是她簡直不敢相信有人監聽她的電話!她沉默了片刻,儘量平靜地說:“你說什麼?錄音?你是說有人監聽我的電話?”韓月也覺得這事詭異,是誰監聽了他們的電話,還把錄音寄給韓月呢?她(他)為什麼這麼做?方華立即檢查了自己的辦公桌,結果什麼也沒發現。韓月又陪著方華把她的手機送到手機維修點檢查,可還是什麼也沒找到。韓月抱著女兒和方華坐在她的辦公室里,方華忐忑不安地說:“誰幹的呢?誰幹這種無聊的事?”韓月卻好像超然事外,她說:“不管這個人是誰,我都感謝她,這事兒讓我明白,我該把執著用在自己身上,而不應該用它去束縛別人。”方華知道韓月正在打開心結,她沉默著等她繼續說。韓月說:“我決定嘗試寫作,鄭義一直反對我寫作,他認為我不具備寫作的才華和能力。現在,我一定要寫!”方華讚賞地看著韓月。韓月搖搖頭說:“鄭義說我以愛的名義綁架他的人生,我為什麼不把精力用在我的追求上呢!感情的事,本來就該隨緣的。”方華在韓月的話里聽出了絕望摻雜著希望的味道。作為高級動物,人類最樂此不疲的就是在自己創造的世界裡作繭自縛,人生以各種名義被綁架著:愛、前途、榮譽、金錢、虛榮??????於是,人們在生活中扮演各種角色,演得久了或者入戲太深,就真的以為那角色就是自己,從此再聽不見內心深處那個真實的聲音,接著,快樂和激情會漸漸從生活中抽離,直到生活中滿是虛偽、妥協和無奈。而有些人則不得不面對慘澹的真實世界,必須做自己,世事往往難以預料,當你失去了你認為最重要的東西時,你反而像空氣一樣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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