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只是當時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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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這一句趙臻垣便曉得珍妃那頭出了變故,他面色陰寒,卻甚個也不說,只將穆梓寒摟在懷裡細細安撫一番,這才又親自送她出宮。

  自那以後,穆梓寒便再也不曾見過趙臻垣,即便他求到府上,她也避而不見。

  當年的冬天,國土邊疆戰亂,趙臻垣是眾多位請纓出戰的皇子中年紀最小的一位,可卻是在邊疆立下大功的頭一位。

  他的勢頭越大珍妃就越發不願意叫穆梓寒拖累了他,可他從邊疆大勝歸來只求了景瑞帝一件事:「兒臣想娶穆家姑娘穆梓寒為妃。」

  穆家彼時在軍中的威望還算不得高,趙臻垣從戰場回來只求這一件事,倒是叫景瑞帝刮目相看,當下就允了,卻氣得珍妃直跺腳,指著趙臻垣直喊:「孽子。」

  聖旨下來的那日,趙臻垣跟在宣旨太監的身後,一進穆府便一雙眼兒就掛在穆梓寒身上了,一張原本白俊的臉蛋兒在邊疆曬得黑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直衝她笑,可瞧著她消瘦不少的模樣,又心疼不已。

  穆梓寒得了這一道賜婚的聖旨,到底心結打開,私底下同他相見之時再也忍不住撲進他懷裡,哭道:「我以為,這輩子無望。」

  趙臻垣捧著她的臉蛋兒,細細吻去她面頰上的淚珠兒:「不哭不哭,我說過這輩子只要你的。」

  這門婚事除了珍妃,誰都高興。

  一向愛武裝的穆梓寒收起馬鞭,將寶劍入鞘,一心一意的繡起了嫁妝,含羞帶怯只等嫁人那一日。

  可她到底沒等來那一日,這門婚事便毀了。

  她在文王府親眼目睹趙臻垣同一個女子在屋裡頭行那齷蹉之事。

  而他扶住那女子的腰,任由她折騰,還不時從口中發出穆梓寒從未聽過的輕呼聲,那聲音特別愉悅,滿足,興奮。

  穆梓寒一個閨中女子見到這些本應該避開的,可她不但沒有避,反而佇立許久,看著他們是如何行事的。

  那女子長得嬌嬌柔柔的,身形姣好,抿著唇不住的發出羞人的聲音,即便瞧見她站在門口兒還挑釁的沖她笑。

  那女子也不是別個,就是當今的皇后朱氏。

  穆梓寒曉得趙臻垣怕是叫人下了那等下作的藥,她咬著牙扣著香木門柩,指甲深深將門柩扣了一道印兒,到底還是沒忍住。深吸口氣踹了門就衝進屋裡頭,拎起朱氏就在她面上輪了幾個耳光,又將她狠狠摔在地上,踹上一腳,噁心的吐口口水:「你同那樓子裡頭的伎子有甚區別。」

  朱氏一個弱女子叫她這樣從小學拳腳的姑娘打得趴在地上起不來,蜷縮著身無衣衫的身子只知道嚶嚶的哭。

  趙臻垣在見到穆梓寒的那一瞬間,整個人就清醒過來了,他迅速穿好跌落在地上的衣衫,穆梓寒卻已經出門去了。

  這事很快就傳開了,朱氏不要臉是一回事,穆梓寒悍女的名聲也傳開來了,連帶著還拖累了趙臻垣。

  趙臻垣每日去穆府求見穆梓寒,卻總被拒門外之事,幾乎成了京都的笑話。這事叫珍妃知曉了,越發惱怒穆梓寒,特特將穆夫人請進宮裡頭,絲毫不顧及情面劈頭蓋臉的教訓了一回。

  穆夫人雖然軟弱,可愛女心切,更何況此事的始作俑者又不是自家女兒,在宮裡頭就同珍妃爭吵起來,兩下撕破臉皮,越發難看。

  不出兩日,穆梓寒借穆將軍的名義向瑞景帝遞了摺子,請求去靜貞庵修行,為國為家祈福。

  這摺子才將將送達天聽,穆梓寒已經在山上了。趙臻垣聞訊,騎著快馬追到靜貞庵,她就站在俺門口等他。

  一襲藍色衣裙,神色憔悴,面色發黃,不過將將幾日功夫就瘦骨嶙柴,哪裡似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家,簡直同那命不久矣的人差不多。

  饒是趙臻垣有心裡準備也叫她這模樣嚇得一跳,眼淚兒當下就沒忍住。

  穆梓寒捏著帕子,沖他勉強一笑:「我的心裡眼裡都容不得沙子,我曉得你是叫人害了,可你自個若不想叫人害也不會被人害著,我們總歸是有緣無份的。」

  說得這句她便轉身進了庵門,大門隨即關上,饒是趙臻垣再怎麼厲害也沒能進去。

  他在靜貞庵大門外跪了三天三夜也沒能叫穆梓寒從裡頭走出來,直到他病邪入體,人事不醒的暈倒在庵門口這才叫人抬回文王府。

  自始自終穆梓寒都不曾出來瞧一眼。

  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什麼都已經成定局了,從穆府裡頭抬進文王府的東西,堆了半間屋子,全是趙臻垣同穆梓寒的回憶,他窩在那些回憶裡頭哭得似個孩子一般,卻什麼都做不了。

  他知道她是那樣烈性的人,可卻不知道會烈成這樣,他曉得那朱氏是有意撩撥自個,他也的確動了念頭想要嘗嘗那男女之事到底是甚個滋味,可最後卻落得這樣的結局。

  似穆梓寒這樣的女子在這個時代是叫人唾棄的,可偏偏也是她這樣的性子越發叫趙臻垣忘不了,哪怕他聽從珍妃的意思娶了白氏當正妃,納了朱氏當妾,哪怕他的王府裡頭一大堆女人,可他的心一直都在穆梓寒身上。

  趙臻垣登基成為皇帝的那一年,穆夫人病逝了,穆梓寒終於從靜貞庵下來了,她一襲素色衣裙,依舊面黃肌瘦,可精神頭看著還好,只是就那麼遠遠的看了一眼,他便紅了眼,心裡跟戳了個洞一般,生疼生疼的。

  穆梓寒回穆府守了整整一年孝,西北那邊便暴動了。

  趙臻垣新登基不過一年多,朝中的勢力還沒有完全穩紮,西北暴動他竟一時之間無人可用,最後只得命穆梓寒的親爹穆將軍去西北上陣殺敵。

  彼時,穆府只得穆將軍一個長輩,下頭便只余穆梓寒同身子羸弱的穆禮。

  那麼多年過去,趙臻垣第一回與穆梓寒面對面而談,竟然是她要求隨軍去西北的時候。

  他瞪著雙眸,說不出是甚個感覺,喉頭堵得生疼,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穆梓寒的面上一片沉靜,徐徐道來:「我阿爹是個拼命的人,此番他若在西北丟了性命,我弟弟日後便也只得叫人欺辱。」她的眼眸清亮,無一絲情緒:「所以,還望皇上恩准。」

  她跪下磕頭的姿勢極其規矩,叫人挑不出一絲錯處來,還是年幼時他告訴她的訣竅。

  趙臻垣顫著唇,紅著眼問道:「你告訴我,你到底怎麼想的。」

  穆梓寒似是料想到他會有此一問,抬起眸,對上他一雙滿目傷痛的眼眸,低聲道:「臣女此生所願便是披戰甲橫掃沙場。」

  他到底沒忍心駁回她唯一剩下的心愿,只道:「只要你活著回來,比什麼都好。」

  最後她不僅從戰場上活著回來了,還因為足智多謀,善於兵法,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安國將軍那個名號就是那時候來的。

  他含著笑看著她一身鎧甲,整個人精神抖擻,笑容燦爛的歸來,心裡也總算舒坦了。

  可是一年後她卻成親了,那人是她從西北的邊陲小鎮救回來的,姓溫名尋,長得白白淨淨的,還有一手好醫術。

  趙臻垣問她:「你同他一起開心嗎?」

  「開心。」她的眉眼裡皆藏著笑意。

  趙臻垣嘆氣:過去的不可追,只要你開心快樂便什麼都好了。

  她是真的開心,那人對他也好,雖是入贅的,卻絲毫不卑微,同她琴瑟和鳴,還育了一女,收留了一個義子,活在穆府那一方小天地里,竟是一日比一日越發陽光燦爛。

  可這樣的日子不過持續幾年,西北的戰事便又開始了,這一回她穿著紅色的將軍鎧甲騎在高頭大馬上,身後還跟著溫尋,她俯身抱起自己的女兒,在她面頰上親一口,依依不捨的道:「明舒,等娘回來。」這才交到弟婦劉氏手上。

  她抬眸就對上城牆之上一直望著自己的趙臻垣,抿嘴一笑,那笑容陽光燦爛,比之多年前還要叫人心動。

  他曾說:「只要你活著回來,比什麼都好。」

  她笑顏如花保證道:「好。」

  可最後,她到底沒能活著回來。

  那一場戰爭打得非常激烈,穆梓寒騎在馬背上,紅纓槍一伸便是一條人命;溫尋帶著軍醫小分隊在戰場上尋我軍的存活士兵,務必做到能救一個是一個。

  可最後溫尋到底沒能救活穆梓寒,他瞧著那些弓箭從四處發射過來,只對著她一個人,他也快速的奔過去將她護在身後,可那些綴了毒的羽箭如同雨點般打在兩人身上,將他們二人連同馬匹一起,射得如同刺蝟一般。

  穆梓寒死了,溫尋也死了,戰報八百里加急送到御案上頭,趙臻垣吐了一口鮮血,捏著戰報怎麼也不敢相信,她明明答應過自己要活著回來的。

  可最後回來的只是一具躺在棺材裡頭腐爛的屍體,趙臻垣親自站在城外等候她的靈柩回來,毫無顧忌的當面開了棺,非要驗一驗真偽。

  可屍體早就腐爛得不成樣子,開了棺也不過散發著陣陣的臭味,以及入目不堪的屍骨。

  只一眼趙臻垣的眼淚不住的往下掉,抖著唇說道:「這可如何是好,你小時候那般愛漂亮的,這可如何是好……」

  他的手也抖得厲害,拾起棺材裡頭那柄鑲嵌著紅寶石的靈蛇劍,將那柄劍捧在懷裡,哭得越發厲害。

  那柄劍是他同穆梓寒訂親之後特意按著她的喜好叫人鑄造的,花費了許多時間與精力,代表著他的心意與情意。

  那柄劍也是唯一一件穆梓寒不曾歸還給他的東西,那麼多年一直都叫她帶在身邊,即使不用也時不時的拿出來擦拭一番,即便是死也要同自己一塊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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