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2 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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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想起應該跟太夫人分享下這喜悅之情,遂又讓廚娘蒸了嫩嫩的羊乳羹和杏仁糕到慈安堂。

  太夫人已經起來了,正搭著樂氏梅氏妯娌倆的手在說話,老人家今兒著了件寬鬆的月白綾團花衫子,下襯深青色石榴裙,頭上端端正正簪著五翅擺尾的大鳳釵,看著又華麗又精神。看見沈雁來,未語已先笑:「雁丫頭這是給我送點心來了,你倒又知道我胃口好!」

  沈雁跟樂氏梅氏回了禮,請了她們坐,才又笑著與太夫人道:「大周改朝換代,選了更年輕英明的君主上位,這是舉國同慶的好事情,這大周天下可有咱們韓家一份功勞,老太太自然是高興的。一高興,自然是胃口好的。」

  太夫人指著她哈哈大笑:「這丫頭,一把嘴能頂得上十隻喜鵲了!雖然我們家沒小姐,可有了她在,還怕日子熱鬧不起來麼?」

  樂氏笑應著稱是。梅氏也望著沈雁微笑道:「老太太說的是,說話間世子和大奶奶就要圓房了,到時候再給您添幾個曾孫女,家裡就更熱鬧了!」

  太夫人忽然經這一提醒,便不由往沈雁望來,「我記得你是臘月里滿十五?」

  韓稷的身世到此時雖然不再具有什麼危險,但家裡也一直還瞞著不相干的一些人,沈雁不知道梅氏提起這茬來是什麼意思,不過還是認認真真回著太夫人的話:「老太太好記性,是臘月底。還早著呢,眼下世子正有許多事忙,這些事稍後再提也不遲。」

  太夫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到福娘捧著的托盤,又微笑著讓她走近,端起那羊奶羹嘗起來。

  梅氏見太夫人不再往下說,自然也不好沒眼色,遂又順勢說起養生的話題來。

  沈雁轉到太夫人房裡,看了一圈有無需要更換之物後。這裡海棠便來傳話了:「世子爺醒了,在問奶奶呢。」

  沈雁臉紅著,正色道:「知道了,我這裡陪老太太說話呢。」

  太夫人笑道:「你去罷。他從小便有些爺們兒脾氣,底下人不好侍候。」

  沈雁只得尷尬應了,退了出來。

  到了東跨院,老遠便見房門開著,韓稷穿著中衣搭高了兩腿在伸懶腰。一見沈雁進來。便埋怨道:「你上哪兒去了?找你半天沒找到。」

  「你找我幹什麼?」沈雁進門推了窗戶。然後往冰盆里添了點冰,坐在床下繡墩上。

  韓稷目光落到她臉上,忽然鯉魚打挺坐起來,「我辦成了這麼一件大事,你還不快誇獎我。」

  沈雁停了扇子:「要怎麼誇獎?」

  韓稷把臉伸過去,指指自己的臉。

  沈雁白了他一眼,看向別處。韓稷忽地把她臉捧住,對準自己臉上「親」了一口。

  「真不要臉。」沈雁拿扇子拍他,「還不起來吃飯。」

  說完站起來。

  韓稷跟著下地,隨在她身後道:「你要幹嘛去?」

  「屋裡堆了兩個月的帳。你要是沒什麼別的事,我就該去看看了。」沈雁回頭看著他。「你呢?」

  「我得去宮裡看看。」

  韓稷收斂神色,一面拿了床頭的衣服披上,伸手走到她面前,撅著嘴巴挺著腰,示意她幫著穿衣服。

  沈雁睨了他一眼,伸手給他結衣帶。說起來還是成親那夜給他穿過一回衣裳,都這快一年了,他這腰仿佛又更結實了。她站在他面前,就跟外頭老梅樹旁邊的美人蕉似的。

  這一年裡心幾乎都是提著未放的。從成親之夜皇后暴斃,到鄭王出逃,趙雋出宮,又到柳亞澤頻頻生事。若是這些事無關乎華家命運,無關乎韓稷身世倒也罷,無非是盡人事而已,可當這些所有與自身息息相關,卻又無論如何鬆懈不下來。

  「好久沒陪你去聽戲了,過兩日等皇上搬離乾清宮。我帶你上街去。」

  韓稷拿手指撥弄著她鬢間的步搖說道。

  「平反的事呢?」她問。雖是如今大事已成,可陳王的事沒辦完,總歸不能叫結束。

  「祖父已經讓我把卷宗拿過去了,這件事他和岳父會去辦。」他摩挲著她的手,說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麼慶幸遇見了你,不只是成為我的賢內助,而且還給了我這麼好的岳父和親人,如果沒有他們,我的復仇之路必然比現在還要難上幾倍不止。」

  他目光深凝幽沉,每個字都發自肺腑。

  沈雁可不慣這麼煽情,輕拍他道:「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說娶我是因為看中了我祖父和父親吧?我就說嘛,怎麼可能非我不娶呢?肯定是有別的原因的。」

  她背對他坐下來搖扇子。

  韓稷湊過來,「你要是這麼說,那我把心剖給你看?」

  沈雁朝他伸手:「拿來。」

  韓稷頓住,「你還真想看?」

  沈雁揚唇:「要不然呢?」

  韓稷哼了聲瞪著她:「我才沒那麼傻,你要是想看,不如努力活得比我久,我比你先死,到時候就隨便你怎麼剖。但我活著的時候我是不會剖的,我說過,得護你一輩子,既然說了,我就絕不能失信。」

  沈雁心裡暖暖的,卻睨他:「狡猾。」

  屋裡靜靜地,有窗外玉蘭花的芬香,盛世安穩下,這般耳鬢廝磨,方令人沉醉。

  韓稷吃過飯,便就駕馬往宮裡去了。

  沈雁這裡高興歸高興,但真要說從此高枕無憂卻不見得。

  柳亞澤這一動,把他們原先的計劃都打亂了,原定於先平反再上位,韓稷的身份在趙雋登基之前亮出,無論趙雋接不接受都叫做進退得宜,可這樣一來步驟都亂了,先登基再平反再坦白身份,不管怎麼說,這欺君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然而陳王平反案乃是最為關鍵的一步,沒到最後落成那刻,韓稷是不會把身份公開的,這行徑雖然顯得有些小人,但是事關重大,他們也不能不謹慎。一旦垮在這節骨眼上,陳王案子平不了反,那麼這些年的努力可就真的白費了——儘管這可能性不大,但終歸小心駛得萬年船。

  於是這就得看到時趙雋對此持什麼態度了。

  不過如今有了那麼多人為後盾,倒也不怕輸得一敗塗地,所以心下倒也還是有幾分底。

  但因為還沒與韓稷談到這事,因而下晌覺也沒睡好,不過想來他也未見十分輕鬆,不然的話,不會馬不停蹄又趕去宮中。

  眼看著太陽西斜,正準備起來看帳,外頭卻說兵部侍郎的夫人求見。

  於是連忙迎出來。這裡才到了前廳,外頭又說吏部郎中的夫人和大理寺少卿的夫人來了,這頭上了茶點,那裡又說工部侍郎的夫人兒媳上門拜訪,這一下晌陸陸續續,竟來了有七八撥!

  且對方神態語氣之恭謹比較起原先來又更甚幾分,沈雁先時莫名,後來聊著聊著也嚼出味兒來了。

  趙雋如今受命成了新君,不光韓家再度成為功臣寵臣,韓稷更是成為首當其衝的不二功臣,如果不是他說動趙雋,不是他設法從火場將他救出,不是他帶兵從柳亞澤手下救下他,不是他帶領兵馬圍困宮門三日,趙雋哪裡會從一個待宰的廢太子翻身坐上皇位?

  如今朝廷里,還有哪個勛貴如韓家這般聲勢震天?有哪個少年臣子有韓稷這般威風八面?

  而進府來的這些女眷,幾乎個個都是原先曾與柳亞澤或是楚王鄭王他們有過牽連的,現如今內閣勛貴打成一片,這些人自然也開始擔憂起自己的前途,然而想在閣老們和韓家父子面前討個好找不到機會,於是只好把主意打到她這裡來了。

  心裡一亮敞,應對起來就自如了,總之天南地北什麼都聊,就是不聊朝堂事。

  但這些命婦們也都不是吃素的,就算沈雁不給她們機會,這裡旁敲側擊地打聽得沈雁偶爾也會陪太夫人進寺燒香,卻也務自熱情地跟沈雁約好了同去進香的日子。

  沈雁長這麼大,頭一次知道自己這麼吃香。

  夜裡韓稷回來,不免提起。韓稷躺在床上道:「新君上台也不可能把舊臣全盤洗清,這些事你比我有主意,不必跟我說。」說完他又一骨碌爬起:「不過我估計,往後你這些應酬是少不了了,這麼說來我真得給你配幾名護衛了。」

  沈雁道:「咱們在韓家還不知能住多久呢,說這些是不是早了些?」

  韓稷聽他這麼說,倒是也點頭靜默下來。

  誠然他是趙雋上位的第一功臣,可是至今為止他身為陳王之子的事實還未曾公布,如今滿天下除了幾位國公府知道他的身世外,元老們尤其是趙雋並不知道,到時候他們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和態度還不知道。

  雖說事到如今他已不會再如從前一般危險,即使有人覺得意外,也沒有理由會去傷他性命——趙雋得全靠幾家國公府、元老還有沈家相幫開創新的局面,他若還像承慶帝那般剛愎自用,大周就真的只有完蛋這條路了。而只要沈家和幾家國公府屹立不倒,她和韓稷就絕不會落到如從前一般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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