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4 宮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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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至誠與薛世子相視著搖頭:「不清楚。自打清除盡了廢太子的羽翼之後,便再沒有廢太子一家的消息傳來。太子妃的娘家人也殺的殺,流放的流放。」說到這裡顧至誠摸起了下巴:「當時如果不是看在皇后的面上,恐怕也是滿門抄斬。」

  董世子凝眉,說道:「前陣子我倒是聽宮裡有人說太子妃還活著,因為有人見到內務府往碧泠宮送女子服飾。」

  薛世子接口道:「就是活著只怕也比做鬼還不如了,趙雋能文能武,但卻瘋成那樣,是人都不認,當初把太子妃才生下來的親生女兒都給親手掐死,太子妃與他囚在一宮,能好到哪裡去?」

  「也幸虧是瘋了。」顧至誠感慨,「他若是不瘋,夫妻倆也許早就被賜鳩酒了。」

  也許是在猶及自身前途的情況下,說到廢太子趙雋,大夥心裡都生出無限感慨來。

  趙雋打小被栽培成接班人,幼年時又曾經歷過一段時間的戰爭,當時跟隨在他身邊的都是朝中的功臣名將,受他們這些人影響,趙雋一直有著獨立的心智與是非觀。

  陳王當年是死在先帝手上,那會兒趙雋年紀不大,也沒能力替陳王陳詞,後來先帝駕崩,他成為太子,面見朝臣的機會增多,了解當年這樁案子的機會也更多,於是便上奏替陳王申冤,請求替其翻案,以還天下公正。

  沒想到皇帝的心意與先帝竟是一樣的,不但不答應,後來被他提得多了,甚至是乾脆廢了他,同時把他身邊所有謀臣都當著他的面生生擊斃。經不住這一暴力打擊的他,便就瘋了。

  朝中文武百官一直都知道趙家皇帝是如何忌諱著陳王的,當時有人以為是皇帝誤會,也試圖替他陳情,結果皇帝反將這些人視為陳王同黨,並還舉出了各種證據。再後來,歷經了多年戰亂的人們心力已疲,再也經不起風雨摧殘,便就從此閉了嘴。絕口不再提陳王二字。

  今日也是大家自己人,才會不避諱,若在往常換成與別人,依然是不會開口的。

  「不提這些了,來喝酒喝酒!」薛世子舉起杯。招呼著眾人。

  大家舉杯吃菜,話題又轉向了討論這時節哪裡消暑最適宜。

  韓稷輕晃手中的酒杯,目光望著門外,神思已不知去了哪裡。

  宴席喝到亥時才散,大家聊得盡興,不免多喝了幾杯。臨走時薛世子由顧至誠和董世子架著,拍著韓稷肩膀,舌頭打著捲兒地道:「過兩日到哥哥那兒去,哥哥還藏著幾壇好酒,早說過了你當了世子要給你賀賀。一直也沒有機會,這幾日大家都在京師,到時我請你,你們就都上我那兒吃酒去!」

  一面說一面手舞足蹈,顧董二人滿頭大汗,連忙叫了就在近前的顧頌幫忙,韓稷也不由得伸出手臂來相扶,又喚了辛乙道:「這模樣怎麼騎馬?去備個車,送薛大哥回去。」

  薛停董慢還惦記著那鳥籠子,直到父上大人們都出了府。才又抬著那鳥籠往外跑了。

  等到車走人散,韓稷還站在影壁下,對著幽黑的夜色靜默了一會兒,才又回到頤風堂來。

  辛乙已經端了醒酒湯來擱那裡放著。

  韓稷走到胡床上坐下。擺了個手勢示意陶行出外盯著,然後兩眼幽深地望著辛乙:「咱們在宮裡的人,還是不能接近碧泠宮嗎?」

  辛乙低語:「自打趙雋瘋了之後,便再也沒辦法靠近了。」

  韓稷端起那碗湯來,在半空擱了有好半日,才又被湊到唇邊。

  辛乙拿著絹子上前替他拭唇。被他抬手擋開,深濃的湯汁凝了一滴在唇角,他默然地徒手拭去,說道:「無論如何要想辦法接近。你再往宮裡塞點銀子,如果還是不行,我便想辦法把精銳營這差事攬下來。」

  辛乙凝眉點頭:「進精銳營是下下之策,別的府上還只有皇帝盯著他們的兵權,少主身上,卻有太太還在虎視眈眈。我會再去想辦法,宮裡不是要選秀了麼?總會有一批人要進宮的,我到時候再去尋尋林駙馬。」

  韓稷垂眸將剩下的湯水一口喝盡,吐了口氣道:「去備水吧。」

  正說著,門外守候著的小廝跨步進來,說道:「世子爺,榮熙堂塞過來的那兩個在後院裡早備好了熱湯熱水,方才來了幾次,問世子爺幾時回房呢?」

  屋裡二人一愣,辛乙隨即笑道:「我倒忘了這茬。要不少主還是回後院裡沐浴吧?」

  韓稷斜了他一眼,「再羅嗦,仔細我把你送回金陵!」

  後院裡,青霞淺芸各自沉著臉守在房外。

  打從日落時起她們倆就過來了,聽說一連幾日都要近身侍候韓稷,她們倆心思便沒一刻是安寧的。

  因為較著勁,想要在韓稷身上爭個高低,這一路下來倒是沒曾有什麼多話,悶不吭聲將屋裡屋外——除辛乙交代過不能動的地方,全部都收拾了個乾乾淨淨,然後青霞便負責熱水,淺芸負責醒酒湯,到了戌時吃過晚飯,才坐下來靜等前夜的動靜。

  青霞存心要在這件事上表現表現,見著海棠提著已經熨燙好的衣裳過來,便主動地上前幫手。芍藥海棠平日裡素不與她們為伍,這當口也沒怎麼給她面子,只睃了她一眼,海棠便避開她,靜靜地進了屋去。

  青霞臉上難免掛不住,淺芸見狀,遂從旁噗哧笑了一聲,然後倚在門框上,一腳踏著門檻,一下一下擼著手絹子。

  「你笑什麼笑?」青霞黑臉走過去,「瘋了麼?」

  淺芸冷眼斜睨她,說道:「我笑我的,你管我那麼多做甚?」說完又一扭一扭地下了石階,「人要是生得蠢,還真是顯形。有這份巴結別人的功夫,怎麼不去想想怎麼侍候世子爺?怪不得來過幾次還是得不了手!」

  青霞氣得兩手都發起顫了,要不顧著旁邊還有小廝們在,她真是恨不能撲上去撕爛她那張嘴!

  淺芸接連兩回占了上風,心裡舒坦得緊,走到穿堂處聽見前院已然安靜下來,又見小廝們抬著杯盤碗盞離去,知道客人是走了,於是趕忙掏出小菱花鏡回到廊下,對鏡理了理髮鬢。

  韓稷正巧由辛乙賀群伴著走到這裡,見到她候在廊下,眼角溜了她一眼便往院內走去。

  淺芸垂首跟在後頭,聞著隨風傳過來的他身上的淡淡衣香,神思也有些恍惚,她肖想了這男子大半年,至今日終於可得近身,一股心潮哪裡抑制得住?兩眼望著他翻飛的衣袂,都如同是天邊的彩雲,美到眩目。

  一行人到了內書房所在的錦心閣門口,韓稷迴轉身,與淺芸道:「我已經沐浴過,回頭我要去露台吃茶,你們去準備準備。」

  淺芸這才知道方才他身上的衣香是哪來的,原來是前院沐浴過了。心裡有些失望,但緊接著聽到他說要在露台吃茶,卻是又立馬來了精神,連忙稱著是下了去。

  等出了廡廊,她不由得又放慢了腳步。

  韓稷說的是讓她們倆去準備,原本她不該多想什麼,可是青霞與她已經相互看不順眼了,這種好機會若是還拉扯上她一起,青霞自會拼命地往上撲不說,而且她也不容易得手,還不如不告訴青霞,自己一個人去好得多。

  這麼一想著,便就拐了個彎,直接去了後頭的小廚房。

  青霞這裡等了半日,也不見韓稷回房,便就走出來打聽,聽說韓稷已經回了錦心閣,而且還是淺芸跟著他一道回來的,後來又不知得了什麼吩咐出了去,心裡那股火便就躥得更旺了,待要進錦心閣問問有沒有什麼需要,卻又被門口的賀群給攔了下來。

  便不由更加鬱悶,順勢坐在了廊欄下發呆。

  她這裡一走,韓稷立刻便知道了消息。

  「看來火侯也差不多了。」他伸手點了片香扔進香爐里,蓋上蓋,與屋裡人道:「淺芸既然跟青霞已經撕破了臉皮,想來是打算自己一個人侍候我。辛乙去打點一下,在她獨自去到露台之前,不要讓青霞知道這件事。一旦她來了之後,你便把消息透露給她。

  「然後你們就暗中緊盯著青霞的舉動,有什麼發現,即刻來告訴我便是。」

  他拿絹子拭著指間的香屑,渾身上下皆是冷意,對此事他已經沒有什麼耐性。

  這邊廂,經過半個時辰的準備,淺芸已經將露台桌椅擦拭乾淨,在小廝的提點下,也把煮茶小銅爐與裝泉水的銅瓮都準備好了。

  月上時分,韓稷著一身寬袍常服到了露台,然後便指著一丈開外的趟櫳,「你去那兒站著,有什麼事我會傳你。」

  淺芸抿唇稱是,目光在他臉上流連了會兒才又退下。

  韓稷等她轉了背便丟了記眼刀過去。

  青霞這裡等不來韓稷,又不見淺芸,心下疑惑頓生,但頤風堂卻不同別處,這裡她竟是沒有半點辦法打聽到消息,想要起身出去打聽看看韓稷去了何處,又擔心一走開又錯失了親近他的機會,便就只能呆在廊下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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