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 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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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早上在墨菊軒剪梅枝,沈宓竟然提前下衙了。

  但是下衙後他又連衣裳都沒換,就又神色莫測地轉去了榮國公府。

  沈雁眼疾手快拉住了葛荀,問他道:「二爺又有什麼事了?」

  葛荀早就快成了她的半個奴才,當下便說道:「今兒早上東陽侯參了魏國公長子韓稷一本,說他橫行鄉里霸占水渠,而且還行兇打人,皇上不信,但東陽侯說得有鼻子有眼,還當廷傳來了證人,皇上便就把這案子轉給了都察院。」

  韓稷行兇打人?能行兇打人那他生的哪門子病?

  她問道:「不是說他病重了麼?怎麼又能打人了?」

  「可不就是嘛!」葛荀擊了下手,說道:「東陽侯這話一出來,朝上就炸了鍋,都說東陽侯無憑無據胡亂說話,可是東陽侯帶來的證人證辭卻又眾口一詞,所以眼下外頭風聲又變了,都在疑惑韓將軍到底是真病還是裝病!」

  說著便把聽來的有關韓稷行兇的細節複述了給她聽。

  沈雁聽見這話前半段,竟是不由自主地笑了!她早就知道他不是真病,就算是有什麼毒在體內,大略也就是有些影響而已。嚴重到至於影響到他的性命,那是萬萬不可能的!葛荀所說的若是真的,那他明明看上去就是在存心挑事嘛!

  不過再想想,韓稷也不是那種會這麼肆意張狂之人,他怎麼會去霸占龐家的水渠呢?而且還偏偏是龐家?就算兩家地頭上有碰撞,他作為堂堂國公府的大少爺,也犯不著去跟個下人一般見識罷?他又不是嫌自己的名聲太好了!

  但反過來想想,倘若這件事因為東陽侯府告御狀而被證實,那麼有關於他病重到如何如何嚴重的謠言便就不攻自破,難不成他這麼做的原因其實是在借東陽侯替自己正名?

  沈雁想到這裡頓覺胸中已有些開闊之感,到底沒有什麼事情比起中傷一個男人無子嗣能力的帶來的傷害更大,韓稷若是真借這件事來扳正風聲,那也完全都在情理之中。

  可如果是要證明自己並非傳言所說才打的龐家的人。那麼他何須兜這麼個圈子,直接回宮往朝中一露面,或者請太醫來診診脈,豈不是什麼事都清楚了嗎?

  ……嗯。這樣一來,那麼打的便是他母親的臉。

  做兒子的站出來打母親的臉,總不歸不是件值得稱道的事,介時士大夫們又該有話說了。

  不過,去宮中托太后告假的人正是鄂氏。據聞韓家自打十餘年前老魏國公死後起便開始由是她主事,這些年韓家上下和睦平安,鄂氏在外也素有高貴端莊之名,如此樣一個人,居然會容許自己兒子的聲譽被人詆毀而無對策,真是好沒道理。

  而且,韓稷即便是真的病重,那麼也是他的隱私,這又是怎麼被人披露出去的?

  眾人口耳相傳的魏國公夫人,不應該是這麼一個瞻前不顧後的女人。

  這件事。真是疑點重重。

  沉思了半日,她看著葛荀,又道:「當初韓稷去田莊上是魏國公夫人去宮裡告的假,不知道這些日子外頭傳的這些風風雨雨,魏國公府又有什麼反應不曾?」

  先頭說鄂氏沒有對策只是她推測,畢竟這傳言還是已經傳了有三四日之久。倘若她是個母親,是絕不會容許街頭有傷及自己兒女聲譽的傳言散播超過半日的。倘若是意外走漏消息,那麼以魏國公府的聲勢,鄂氏也完全有能力亡羊補牢。

  葛荀道:「聽說魏國公夫人前日曾到了宮中見太后,但流言已經散開。已經沒有辦法杜絕。」

  沒有辦法杜絕?沈雁滿臉的狐疑。

  她相信一個全心愛護兒女的母親,她的潛在力量是絕對巨大的,遏止區區一個謠言而已,她居然說沒有辦法。

  她忽然覺得韓稷有些可憐。也許他年紀這么小卻具有這麼不錯的能力,跟他擁有個這樣的母親也有些關係。

  原先就覺得他去田莊上這事有古怪,如今這麼一來,心裡的疑惑忽然就更大了。

  招呼走了葛荀,在廊下站了站,然後回到碧水院。進書房寫了幾行字,拿信封封好交給福娘:「交給龐阿虎,讓他去南郊韓家莊子上面呈給韓將軍。」

  福娘哎了一聲,出了去。

  韓家在莊子裡有座四進的別院,午睡起來,韓老夫人在花園裡由四五名莊子裡有頭臉的嬤嬤陪著說話。

  當年隨老夫人嫁到韓家的家僕,年老之後便得了主子恩典放了出去,以及韓家發跡後有些沾親帶故的親戚,又捨不得離得韓家太遠,當中一些人便拿著了些養老銀子在韓家莊子附近置了幾畝地,圍著韓家的莊子繁衍生息。

  因此老太太在府里住得悶了也會挪過來散散心。

  韓稷進到門口,圍坐的嬤嬤立時站起來了,遠遠地沖他福身行禮。

  老夫人笑道:「他小孩子家,你們不要這麼煞有介事,反倒折了他的福。」

  韓稷聞言一笑,索性反過來跟嬤嬤們點頭致意,說道:「還是依老太太的罷。」嬤嬤們都已經被放了籍,早已是庶民身份了,若按輩份來,受他個點頭禮也不算為過。

  嬤嬤們卻是受寵若驚,見韓稷沒走的意思,竟是也呆不安穩了,便就起身告辭,稱回頭再來侍侯老太太用飯。

  等他們人走盡了,老夫人便嗔望著韓稷:「昨兒個說要去勘察農桑水利,我還以為你出門去了。」

  韓稷笑道:「是出門了,只不過剛剛聽說了件事,所以就半路折了回來。」

  老夫人拿勺子悠悠地攪著蜂蜜茶,說道:「什麼事情?」

  「孫兒被東陽侯給參了。」韓稷順手拿起一隻桔子,一面剝著,一面平靜地說道:「昨兒孫兒把龐家的莊頭打了一頓,東陽侯便把我給參了。說我橫行鄉里仗勢欺人,而且還行兇傷人。」

  說罷,他簡略地把那日之事說了一遍,然後接著道:「如今大理寺已經受理了此案,並且還傳了孫兒進大理寺衙門對質,所以孫兒是來回話給老太太的,恐怕這些日子孫兒就不能陪伴老太太在莊子裡小住了。」

  「行兇傷人?」老夫人皺了眉頭,把杯子放下來,「你可不是那種會隨意傷人的孩子,而且你還是我魏國公府的嫡長子,一直行事都穩重大度,令我十分放心,怎麼會跟個下人動了手?說說,龐家怎麼惹你了?」

  韓稷將桔子皮丟進丫鬟們捧來的痰盂里,說道:「不知怎麼地,孫兒陪著老太太出京未久,京師就在大肆傳說孫兒身中胎毒的事,而且還傳得神乎其神,說孫兒因著在圍場連日勞累引動了毒氣,嚴重到將導致孫兒無法娶妻生子……」

  「大膽!」老夫人手上的杯子砰地拍在几案上,人也騰地站了起來:「一派胡言!這是誰造的謠?!」

  韓稷站起來,垂首往下:「孫兒並不知情,但京城四處的確已將孫兒傳得如同一個活死人。於是在無意聽到這劉四順也人云亦云之時,孫兒便未曾能忍住。以至於如今朝中亦有人疑心孫兒成心欺君,孫兒莽撞,給韓家面上蒙羞,請老太太責罰。」

  說著他撩袍便要跪下地去。

  老夫人雙手架住他,沉聲道:「你沒有錯!你有什麼錯?我韓家的子孫幾時輪到他龐家的下人來欺侮?你不用怕,有我給你作主!我倒要看看,是誰敢動我的孫子!——春梅,收拾東西,即刻回府!」

  韓稷看著怒容滿面的老夫人,雙目里微有波漾閃現。

  老夫人這邊即刻開始收拾起了東西,韓稷回到自己院裡,龐阿虎正巧也就到了。

  上次在柳府門外逮宋寰的時候陶行等人已見過他,知道他是沈雁的人,二話沒說便把他引到了韓稷面前。

  龐阿虎拿出信來說是沈雁交代面呈,韓稷一把奪過,展開來看了一遍又一遍,對著地下出了半日神,才又回頭望著他:「姑娘的腳好了麼?」

  龐阿虎想了想,回道:「昨日見著姑娘徒步去魯家來著,應是無礙了。」

  韓稷點點頭,才又賞了他,讓他回去。

  老夫人出行自有人打前站送訊兒。

  鄂氏這裡聽說韓稷把龐家的人打了,東陽侯又參了他一本,這顆心一整日便未曾安寧過。

  東陽侯這一參,皇上不能不當回事,大理寺這邊有都察院盯著,也不敢不查,這一查下來韓稷沒病的事必然穿幫,欺君之類的罪名先不必理會,首先她的這個計劃便毫無疑問泡了湯!當謠言不攻自破,沈家豈不還是很有可能讓他勾搭上?

  這裡正心神不寧,莊子裡又來人說老夫人已在回府的路上,心下更是不住地往下沉。老夫人疼愛韓稷已是公然事實,她趕在這個時候突然回府,十有八九是也已經知道了龐家參韓稷的消息,這麼一來,外頭的謠言她自然也已是聽到了。

  身為元老夫人,老夫人豈會容許外人那般言語攻訐自己的嫡長孫?當初就是為了不讓她聽見這回事才會勸說她去莊子裡小住散心,如今她突然回府,事情也就變得更讓人頭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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