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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雁和顧頌目送他遠去,朝陽照進廡廊來,將沈雁長長的眼睫染上一層淡淡的金暉。

  顧頌看著她,垂下眼,望著足下一法不染的皂色靴子,還有那襲潔淨到可以直接當帕子的袍角,說道:「我今兒的課已經完了,你要是想去玩,我可以陪你去東台寺。」

  「算了吧。」沈雁聳肩道:「在春闈放榜之前,我是別想出坊的。」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她不想出去。

  沈宓雖然比起從前的受歡迎度又更增加了些,可是在歡迎和讚頌的同時,肯定也會有些負面的影響,沈家是前朝遺臣,如今皇帝放著趙氏嫡系中那麼多年輕子弟不重用,反倒是大加提拔沈宓,這後頭能會沒有人嫉妒不忿麼?

  再比如他這麼樣得寵,對於皇后和淑妃來說的誘惑程度又增加了,上次在許家,沈宓尚且還沒曾被皇帝這樣抬舉,安寧侯夫人就已百般地尋求與華氏套近乎的機會,如今沈宓都被捧成這樣了,他們還不更得想辦法接近?

  她才不出去,也省得招惹麻煩。

  她一不去,顧頌哪裡會去?

  他又說道:「那我陪你下棋。」

  沈雁又搖頭:「你又下不過我。」

  顧頌有點急了:「稷叔說我最近有長進了!」

  「真的?」沈雁撩眼瞅他。

  兩個人在陽光里站了會兒,便就真跑到天井裡下棋去了。

  才下了兩局,宋疆便小跑著過來道:「公子,薛公子派人來請您去東山遊春。」說著往側移了兩步,讓出隨在後頭的一名小廝。

  「薛亭?」顧頌微微皺了皺眉。拈著棋子看向沈雁。

  沈雁當然知道薛亭,薛亭是輔國公的長孫,如今應已是小世子了,他與徐國公府小世子董慢,榮國公府的顧頌。都是第三代國公府的繼承人,也就是大家口中所說的權貴子弟,並與身為他們世叔的魏國公府的韓稷交情匪淺。

  前世里韓稷公然站在了楚王這邊的時候,這些人雖未介入,但也沒有反對。

  朝中勛貴們因著如今絕大多數的當家人都是沙場征戰的元老,因著深知這功績得來不易。家訓還是嚴格的,各家子弟還都勤學上進,薛亭這些人生長在福窩裡雖則有些桀驁不馴,但到沈雁前世死時也沒有什麼大毛病,她是樂意顧頌跟他們多接近的。

  他就是太悶了。這種人雖然很容易有成就,但性子再開朗些顯然對他本身更好。

  她坐直身,掩口打了個哈欠,站起來道:「你去吧,我也想回去了。」

  顧頌隨之起身:「我不是很想去的。」

  「為什麼不去?」沈雁回過頭,「我聽說東山腳下的燒雞很不錯,你給我帶兩隻回來唄!」

  顧頌凝眉抿唇。他其實很享受跟她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光,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呆在府里。下下棋或是散散步什麼的,但即使是什麼話也不說,他也覺得非常自在。不過既然她想吃燒雞。他似乎又沒有堅持的理由

  「那好吧,你等我回來。」

  他說道,然後便奔回房去換衣。

  不到一刻鐘收拾打扮整齊,到了輔國公府,董慢薛亭果然已經準備停當了,一院子人就等著他。除此之外竟然還有楚王和韓稷,二人同騎在馬上笑微微地望著他。

  楚王年後開了府。如今出來的機會多了,加之大夥小時候都常在一處玩。在他在顧頌倒也不覺奇怪。恭恭敬敬沖楚王行了個禮,楚王便笑道:「頌兒越發像個大人了。跟世子爺一般地沉穩,哪像亭兒慢兒那兩個,一見面便要爭個高低。」

  薛亭董慢齊聲怪叫起來。

  顧頌垂頭謙辭了兩句,回到馬上,挪到韓稷身旁,溫聲道:「稷叔。」

  韓稷沖他笑了笑,說道:「走吧。」

  沈雁回到二房,季氏卻跟華氏在議事,沈弋也來了。

  原來三月里柳亞澤柳閣老府上要辦喜事,季氏正與華氏商量著怎麼送賀儀。從前雖然華氏也參與府里這些事的商議,但季氏親自上門來問華氏的意見可是頭一回,而且這次陳氏也不在,顯見得季氏對二房之鄭重。

  季氏這個人心眼兒是有,也有些趨炎附勢的小毛病,但目前看來她並沒有什麼壞心眼兒,隨著沈宓對華氏的重視日益深入人心,她對華氏也越發尊重起來,對待沈雁也比從前親近了很多。沈雁對她沒有什麼太多壞感,站在她的位置,會有些小計較是很正常的。

  華氏留了季氏下來用飯,沈雁便與沈弋回了碧水院。

  沈弋似是看出來沈雁心裡在想什麼似的,坐下後便說道:「大家都推測,這次春闈上只要不出什麼差錯,老爺與二叔的升遷便是妥妥的,下次內閣換人十有*就是老爺上了,所以這次柳閣老府上辦喜事,母親決定謹慎對待。」

  沈雁攤手:「柳閣老貴為閣老,而且也頗得皇上信任,便是沒有春闈這樁,咱們也該慎重對待。」

  沈弋點頭,「但咱們家倒也用不著像別人家那樣狠命的拼銀錢,世家的體面還是要顧的,只消花心思挑幾樣應情應景的物兒去也就罷了。否則倒有諂媚討好之嫌。」說這話的時候她的下巴微微翹著,顯露出世家千家大小姐常見的一絲驕傲氣來。

  沈雁笑道:「是,正該是別人家來諂媚咱們。」她讓丫鬟們將飯擺上桌,然後道:「你方才說別人家狠命的拼銀錢,說的是哪家?」

  沈弋一面瞄著她,一面接過黃鶯拿絹子擦過的牙箸,慢條斯理道:「你平日消息最是靈通,也有你不知道這些八卦的時候?」

  說著輕笑了下,又說道:「我昨兒聽說兵部下頭有個官兒,想攀柳閣老這根線挪挪位置,可惜手頭不寬裕,想來想去自己老母親還有處嫁妝宅子,便就偷偷把它給典了。誰知道被自己的弟媳婦發現,事情鬧開,這人的官兒被擼了,柳閣老也因此沾了身灰。」

  「還有這種事?」沈雁也笑起來。

  但不知為什麼,這笑話也似的八卦卻又忽然撥動了她心底某根弦。

  沈弋見著她忽然皺了眉頭,不由問:「怎麼了?」

  沈雁沖她笑了笑,又凝起眉來。

  東遼這件事上,還有好些讓她感到不解和茫然的地方。

  比如說她總覺得按照沈宓的說法,皇帝在前世發兵失敗後的處境應該更艱難些才是,但除了與內閣的矛盾愈發深了幾分之外,別的方面卻並未有。

  一場戰爭牽涉的方方面面實在太廣泛了。皇帝在這種時候暗自發兵,這無異於拿江山社稷作兒戲,怎麼可能會沒有影響到別的方面呢?

  沈弋說的這個故事,卻忽然給了她一點啟發,當一個人急需要用錢的時候,可以不惜連母親的私產都偷來典當,由此說明人的*有時候比什麼仁義道德的力量強大得多,那麼假如皇帝缺錢的時候,他又會怎麼做呢?

  如果說這個官員的財源來自於他的母親,那麼大周天下,除了國庫之外,就數華家的錢最多。

  假設皇帝已然因為華家曾經與陳王的交情而起了殺心,但他終究拖了這麼久也未曾下定決心動手,可見還沒有恨到一刻都不能容忍的地步。

  再來看東遼這場戰役結束於三年後,而華家遭難則處在兩年半後,從時間上說,剛剛好抄了華家,所得的錢數便可以支付這場戰事的費用,也正是因為如此,戰敗的皇帝才沒有面臨四面楚歌的狀況,至少國庫這邊並沒有給他帶來壓力。

  如此看來,華家之所以在兩年多後被抄斬,一則有著皇帝因為陳王之故而欲除之後快的原因,而真正促使皇帝在那個時期朝華家下手的,則很可能就是這場戰爭。假如沒有這場戰爭,華家就算要被抄斬,極有可能還會再往後拖延些日子!

  華家的災難,一半來自於皇帝的猜忌,一半則是來自於這場戰爭,而她心心念念正要做的事情就是拯救華家,這麼說來,她很該查清楚皇帝有沒有可能重蹈覆轍,而後再想辦法阻止這場悲劇重演,不是嗎?

  想通了這個節骨眼兒,她忽然有些振奮,不由拿湯匙撈了一整隻的乳鴿給沈弋:「多吃點,你正在發育!」

  沈弋窘了,什麼發育不發育?

  如今正月都未過完,東山上其實還沒什麼看頭,四面雜草枯黃,便是有幾片林子依然綠著,那綠色也顯得沉暗和壓抑。只有南面山腳一片矮坡綿延起伏,適合跑馬。

  於是趁著艷陽,一行五個人便就駕著馬兒將大批隨從們遠遠甩到了後頭。

  韓稷與顧頌一人駕著汗血一人乘著赤免,俱都顯得輕鬆自如,因著楚王在,二人皆都心照不宣地落後稍許,董慢薛亭卻是想爭先都屬有心無力,等到楚王掠上山頭,回頭止步,薛亭才一面揮鞭一面破口大罵:「我就說我被人坑了,這哪裡是什麼蒙古來的寶馬,分明就是頭蠢驢!」

  到了山下下了馬,揮鞭對著馬肚子便甩了兩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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