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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繡鞋足尖嵌有鴿子蛋大小的南海明珠,色澤瑩潤,月輝下流光溢彩,乃三佛齊國進獻的貢品,世上獨此二顆。

  由先帝做主,賞給了她,連皇后宮中都沒有。

  便是如今,明珠已不似從前那般耀目,王太妃依舊每日拿花蜜擦拭,穿在腳上不忍脫下。

  “這婚禮,倒辦得比哀家當年入宮還風光。”

  王太妃有意無意地撫摩著旁邊的竹葉,哂笑道。

  案頭漆盤上,今日份的三碗養顏湯整整齊齊擺在她手邊。有兩碗已經冷透,油脂結成黢黑的塊浮在湯麵,異味熏人。

  桌案底下傳來窸窸窣窣的啜泣聲,王太妃凝眉,揚手將桌上三碗湯齊齊掃落。

  “哭什麼哭?哀家還沒死呢!”

  瓷碗噼里啪啦落地,濺起片片碎瓷,飛擦過王芍的臉。

  她驚叫一聲退開,王太妃惡狠狠瞪了眼,她又忙爬回去,新做的裙子被湯汁泅成難看的黑褐色,她也不敢躲,只惕惕蜷縮著,一個勁兒磕頭。

  “侄女知錯,侄女知錯,侄女知錯......”

  王太妃冷嗤,摸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撫手指,輕飄飄地問:“錯哪了?”

  “錯、錯在......錯在......”王芍咬著下唇,心頭仿佛塞著大團亂麻,憋得她喘不上來氣。

  那日宮宴,她千方百計勾引戚北落,卻被他毫不留情地羞辱了,一路衝去承慶殿,漫無目的地在宮裡閒逛,不知怎的,就到了御膳房。

  那日因下著小雪,不見月光,天色暗得很。

  她走得太久,又冷又餓,便想從後門偷溜進去,找點吃的果腹,卻撞見侍畫躡手躡腳地從裡頭出來。

  她雖不常和堂姐王若打交道,但她身邊的貼身婢女,自己還是見過的。她奇怪了會兒,沒做多想,便進門去。

  宮宴上的菜餚和酒都是按席位提早分派好的,為防止拿錯,每份上都標著大名。

  她一進門,便瞧見了顧慈的名字。心頭才消下去的火,登時又竄騰上來。

  大事她做不成,動點小手腳還是可以的。趁人不注意,她便將滿滿一整罐鹽巴,都倒進了酒里。怕認錯,她還挑了塊口脂,在酒壺上做了個標記。

  親眼看著那酒被端走,她心裡又後怕又激動,光是想像顧慈吃齁著了的模樣,她便通體舒暢、神清氣爽。

  御膳房門口,內侍催著說太子殿下要酒,她以為是為顧慈要的,便將這壺送了過去。可誰曾料到,竟是為了大殿內的一場比試,討要的罰酒。

  她捧著酒退回來,可御膳房頭先準備的酒不夠用,想著本就是太子和北戎使團之間的比試,就將這壺酒呈上去應付。

  她沒有合適的理由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壺做了記號的酒,被送上賭桌。

  索性太子殿下箭術高超,那酒也只是多灑了些鹽,給北戎人喝了也就喝了,反正他們也不是什麼好人。

  可哪知,那赫連銘喝了那酒,竟直接當場中|毒身亡了!

  她嚇得當場栽倒在地,臉色煞白站不起來。

  邊上幾個命婦以為,她是被死人嚇到,也沒做多想,過來安慰,命人將她扶去偏殿陪太妃娘娘。

  冷風灌入腦中,她四肢百骸都在大顫,宮人給她蓋了一層又一層絨襖,還是沒法讓她暖和起來。

  也就在這時,她想起侍畫鬼鬼祟祟的模樣,終於想通,定是王若那裡出的岔子!

  王若預備了毒|酒要謀害顧慈,卻被她陰差陽錯地送去做罰酒,入了赫連銘的嘴。

  雖說毒不是她下的,可她卻是直接害死赫連銘的兇手。

  端看赫連錚護短的模樣,要是知道真相,鐵定不會放過她。

  走投無路之下,她求到太妃娘娘面前。

  太妃娘娘當場氣掉好幾根頭髮,給了她一巴掌,忙命人去找替罪羊,可還是晚一步。他們的人才剛到御膳房,就看見奚鶴卿領人,將王若和侍畫捆走,挪送殿前審訊。

  顯然,她和堂姐就只能保一個。

  太妃娘娘左思右想,最後還是選擇了她,捨棄掉堂姐,隨後又悄無聲息地將那日在御膳房當值的宮人內侍一一除去,幫她用絕後患。

  或許堂姐到死都還不知道,她不過是自己的替罪羊。

  王芍心頭一陣絞痛,淚水漣漣,暈濕淡青色眼圈。

  因這事,她接連做了好幾日噩夢,總覺堂姐要來索命尋仇,夜夜睡不安穩。才十五歲年紀,卻鬧得形容枯槁,跟八十歲的老嫗似的。

  “你可知,哀家為何要選你?”

  王芍身子顫了顫,心頭有個大概的猜想,咬了下唇,叩首道:“侄女不知。”

  王太妃哼笑了聲,攬鏡整理髮髻,目光透過鏡面,冷冰冰地瞧過來。

  “在哀家眼裡,你和王若都還不夠格,別說跟岑清秋比,就是顧慈,你們兩人湊一塊,也扳不倒她。”

  王芍攥緊拳頭,又慢慢鬆開,語調平平地道:“太妃娘娘看人一向准,侄女全聽太妃娘娘安排。”

  王太妃眼裡這才有了點笑模樣,“可至少,你比王若沉得住氣,不會無視哀家的話,四處給哀家惹事。如今我們王家雖遭了大難,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只要哀家還有一口氣在,就要跟他們斗到底!”

  煙火忽而大盛,映亮她半邊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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