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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它是織女星,那牛郎星在哪?”顧慈笑問。

  瓔璣四下找了圈,撓撓頭。

  顧慈點了下她鼻尖,“那不是織女星,是……”眼裡漾起光,“是北落師門。”

  瓔璣另一隻手顫了顫,卻不是她動的。

  “這星星,怎的跟舅舅一個名字?”

  戚北落不置可否,顧慈但笑不語。

  師門,軍門也。“北”即方位,“落”乃藩籬。

  陛下當年為戚北落取這麼個名字,是希望他能成為北境一道不可逾越的藩籬,護大鄴疆土無虞。戚北落也不負眾望,因他在,北戎這幾年都再沒叩過邊。只是……

  北落師門是南天上能窺見的,最亮的星。

  正因為最亮,所以,也最孤獨。

  這人六歲就做了太子,旁人還在哇哇跟母親討奶喝的時候,他就已經學著把萬里江山扛在肩上,踽踽獨行,累了也不准停下。

  顧慈望著稍稍快半步的人,有那麼一瞬,全身血液都沸騰起來,催她上前,即便不能隨他一道上戰場拼殺,能陪在他身邊,不讓他再孤單。

  戚北落側過半張臉,顧慈睫尖一顫,忙低頭假裝和瓔璣說話。

  他望向前方,神色日常,眸底浮上一層似有若無的笑,仿佛陷入什麼愉快的回憶,一時無法自拔。

  *

  船行江上,半個時辰後至紅鸞島。

  瓔璣早已支撐不住,吧唧著嘴入夢,奶娘留在船上照顧她。

  島上人山人海,顧蘅剛落地,荷包就被人順走了。她氣得跳腳,邊嚷“抓賊”邊追。奚鶴卿嘴上嫌她麻煩,人還是跟了上去。

  四人才上島,就這麼分道揚鑣。

  顧慈提著盞蓮燈,左右張望,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忽而一陣鑼鳴,燈會開始了,人潮自四面八方湧來,亂成一鍋粥。顧慈就是鍋里的一粒米,被推搡得左右亂晃,眼看就要摔倒時,一隻手迅速抓住她手臂,將她拉了過去。

  她抬頭,就看見戚北落平靜清冷的側顏。當真是副極好的皮囊,眉眼深秀,線條落拓,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能招惹出一陣心跳。

  顧慈心底溫熱緩緩散開,窩在他臂彎中,如小舟進了避風港,外邊風雨再大都與她無關。雜亂的人群逐漸褪為流動的虛幻背景,她盍眸,正欲細品這懷抱的溫暖,那手卻鬆開了。

  她詫異睜眼,不知何時,人潮已趨於平穩,向著一處徐徐行進。

  “走吧。”

  戚北落舉步先行,幫她開路。雖說是好心,可到底少了點什麼,顧慈輕嘆,耷拉著眉梢默默跟上。

  橘色的蓮燈在地上搖出碗口大的光,隨人潮流動的快慢,時而能照亮他靴底暗紋,時而就只照見橫亘在兩人間的距離。一步,或者兩步,牽動顧慈的心,提起,又落下。

  這種若即若離的感覺,真令人討厭啊!仿佛讓她永遠都無法再冷靜看待這個世界似的……

  不時有姑娘偷眼瞧戚北落,議論聲鑽入顧慈耳房,她攥緊燈竿,有種自家寶貝被人覬覦的感覺。

  真奇怪,前世謝子鳴一房一房地抬小妾的時候,她心裡也無甚波瀾,怎的輪到戚北落,就半點容不下了?

  終於,她忍不住拽住那片袖子。奶貓似的力氣,竟真讓他停下了。

  “怎的了?”戚北落垂視那片靜默螓首,眉心微折。

  顧慈沒說話,只捏緊他袖子,因用力,手不自覺打顫。一聲抽噎細如遊絲,纏上心頭,瞬間攫住他呼吸。

  戚北落不再澹定,搖她肩頭,手隱隱發抖,“慈兒?”

  顧慈吸了吸鼻子,依舊沒抬頭,“我和謝子鳴,當真沒什麼。我以後再也不會見他,也不會收他禮物,更不會嫁他,你能不能、能不能……”

  她哽咽了,想起前世的自己,想起前世的他,生怕方才那一兩步的距離,會再次崩裂成不可逾越的鴻溝,而她卻再沒機會重來。貝齒將唇瓣咬得發白,卻還是忍不住奪眶而出的淚珠。

  臉上忽然覆上一層柔軟,顧慈抬起一雙紅紅的眼睛。

  戚北落微微俯身,正抬袖幫她擦淚,動作笨拙卻輕柔,仿佛她是琉璃所制,稍用力便會碎。

  離得近,顧慈仿佛能感覺到來自他身體的溫度,如蓮燈內那片橘色微暖。

  “莫哭了。”停頓片刻,他又補了句,“我信你。”

  語氣溫柔像在哄她,神情嚴肅又仿佛在承諾什麼。

  顧慈漸漸止泣,兩排濃睫垂攏,尤沾水露,朦朧月色下如點點浮動的光,滿街煌煌燈火,都叫她蓋了下去。

  戚北落定睛瞧著,喉中似含了塊烙鐵,燥熱難擔。

  顧慈又刷的抬眸,眼底一寸秋波,如薄紗將他柔柔裹挾,“那、那賜、賜……”

  賜婚的事,還作數嗎?她滿面漲紅,咬著唇就是開不了口,哪有姑娘家當街問這個的?

  旁邊走來個小姑娘,奇怪地打量他們,稚氣地責怪戚北落道:“公子,你娘子生得這麼好看,你怎忍心把她弄哭?”邊說邊舉高籃子,往戚北落臉上戳,“快買條紅綢許願,讓神木保佑你娘子快些原諒你吧。”

  她口中的神木,便是紅鸞島上那株兩百餘年花開不敗的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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