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你拿著這個,去明月別院找飛楚。”一塊冰冷的物體塞到她的掌心,那種潤潤的觸感,似乎是一塊玉佩。

  “少爺……明天去好不好?”她好累,身子深處一陣一陣地酸痛。

  “記住,不要吵到大宅里的人,記住!”

  溫熱的液體猛地一下噴灑到她的胸口,剛剛還抱著她的那個人,軟軟地倒在她的身上。

  梁曲一個激靈醒了過來,血,好多血!她的少爺在吐血!

  血腥味瀰漫在她的鼻端,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從深處開始發冷,顫抖著、哆嗉著,伸手去撫他的臉龐,“少爺……”

  無聲無息!剛剛還溫暖灼熱的身體,現在摸來一片冰涼,肌膚蒼白如雪。

  她指間下意識地用力緊握,握到一塊堅硬的東西,低頭一看碧綠的玉佩在她掌中,靜靜地閃著光。

  去明月別院找飛楚……

  腦海里突然響起少爺剛剛叮囑她的話,她慌忙從床榻上爬起來,胡亂地抓過衣裳抖著手穿著。

  不要吵到大宅里的人……

  她的眼前一片迷濛,少爺都是為了她,都是為了她!就連這個時候,都還在擔心她。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望一眼躺在床上的梁池溪,轉身從窗前一躍而出。

  “房事過勞了,他的身體本來就不好,這次元氣虧損嚴重,氣脈紊亂,氣血攻心,才引起吐血昏厥。”這是寧飛楚帶過來的大夫,診完脈之後說的話。

  梁曲的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來了,都是她害的,如果不是她主動去纏著少爺,今晚的事情就不會發生,都是她的錯。

  幸好這位從京城帶過來的大夫醫術自然是極好的,施完針之後,梁池溪緩緩地醒了過來,雖然臉色還是難看的,但至少是醒了。

  看到他醒了,一直板著臉的寧飛楚這才有了笑容,長長地嘆了口氣,“子玉,你可真行。”

  梁池溪望著梁曲自得透明的臉蛋,知道這次真的嚇到她了,她一向最緊張的就是他,這次她肯定自責、自厭到極點。

  等到大夫避去外廳開方子,房內只剩下他們三人,寧飛楚才再度開口說道:“嘖嘖嘖,我說子玉,你這房事,到底是有多過勞?”好友醒了,寧飛楚才恢復了調侃的心情。

  這話叫人如何回答?

  “不會一次就這樣了吧?”

  “才不是!”梁曲憤怒地反駁道,這六王爺嘴真壞!

  伴隨著梁池溪無奈的嘆息聲,她這才反應過來,望著少爺含笑的溫柔眼眸,臉蛋瞬間漲得通紅。

  “哦,原來不是。”寧飛楚摸著下巴,笑容帶著幾分邪氣,“曲姑娘看來清楚得很哪。”

  他真過分!梁曲手指習慣性地往腰間摸去。

  “曲兒。”淡淡的聲音,止住了她的動作,他的聲音帶著體力透支的喑啞。

  “少爺。”

  “去給我倒杯茶來。”

  “是。”即使是心不甘情不願,但她卻明白少爺是想讓她迴避一下,所以哪怕旁邊的桌上就放著茶壺,她還是走到外面去,順便看看大夫的方子開好沒,再詳細地問一問情況。

  “飛楚,不要再惹她。”

  “哦,心疼了,嗯?”

  “是。”他很乾脆地承認。

  寧飛楚看他的眼神有了改變,“子玉,你好像不一樣了。”

  以前的梁池溪,平靜寧和,眼底卻有著壓抑和自製,那時他隱隱地感覺到,梁池溪他對將來是沒有任何想法的,隨遇而安;但現在他不同了,他眼裡有了別的東西,一種陌生而強烈的東西。

  “我以前想,如果不能給將來,那麼有些美好,還是不要去觸碰。”他的唇邊浮起淺淺的苦笑,“這身體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是極限,可能是明年,也可能是明天。”

  所以,他最初希望她可以跟三弟有將來,因為三弟這人單純,而且是真心地喜愛著她,喜愛她的所有。

  寧飛楚靜靜地聽著,唇邊的笑早已收斂。

  “可是原來,想起來總是容易的,做起來卻是艱難的。”只是她一個溫暖的擁抱,聲甜軟的呼喚,他所有的計劃,都成了空。

  “飛楚,你總說我無所不能,其實不是的,至少我控制不了感情。”

  “這世上,又有誰可以控制感情呢?”寧飛楚的眼裡閃過一絲痛楚,伸出手掌,“你看這裡,握著天下所有人都羨慕的權勢,可是卻握不住一個女人的心。”她離他明明是近的,可是卻永遠都抓不住,想離開,卻又不舍她的眼淚。

  惡性的迴圈,掙都掙不開……

  “控制不了,就不要控制。”梁池溪伸手按著胸口,等那股悶意慢慢地退下,才再度開口說話:“至少現在她是你的王妃,而且你們這段姻緣,是她搶來的。”

  提到那段往事,寧飛楚眼裡陰騖慢慢地消散,唇邊也泛起笑意。

  “我如今想,未來的事,我不知道,但現在的事,還是可以做的。”梁池溪望著窗外放亮的天空,這番折騰下來,已是天明。

  “你這樣想就對了。”寧飛楚點頭,“也許當年救你的那位神醫,哪一天會帶著研製好的藥來找你了呢。”

  當年梁夫人臨盆前被人下了劇毒,母子均危,該說幸還是不幸,因為胎兒吸收了母體大部分的毒,所以梁夫人的生命算是保住了,但產下的孩子,卻是渾身紫黑,連呼吸都沒有了。

  大安城所有的大夫都被請了來,卻紛紛搖頭,梁翰遠那時幾近瘋狂的邊緣。

  幸虧當年有位神醫路過大安城,施針灌藥,一直折騰了好幾天,嬰孩才微弱地哭了出來。

  當時神醫嘆息著道:“這命是保住了,但能保多久,就不知道了,我再回去研究一下,看能不能找到解毒的方子。”

  這一研究,就是二十五年,到現在都沒有消息,並且看來永遠都不會有消息,畢竟當年的神醫已是七旬老者,二十五年後,在不在人世都不好說。

  那一次中毒,成為梁家之傷。

  梁夫人從此不能再育,梁池溪也因此纏綿病榻。哪怕後來查出,是五個產婆中的一個下的毒,她的夫君因為經營不善而導致店鋪被梁家收購,最後打算豪賭一把蠃回家財。可惜十賭九輸,他沒有那樣的運氣,從賭坊出來就投了河,那女人自此就恨上樑家,等了幾年,梁家請產婆,她就混了進來,打算為夫報仇,事發之後,她就自盡了。

  真相查出來了又如何,一切已成定局,再也改變不了。

  就算梁家這麼多年費盡心力想要將梁池溪的身體治好,甚至還請人為他算命,說他命中缺水,連他的名字都沒有照梁氏族譜用佑字輩,可那又如何?

  二十五年來,他沒有一日離開過藥。

  “飛楚,你這話說得連你自己都不信。”梁池溪說完,兩人都笑了起來,氣息一亂,又咳起來。

  梁曲三步並做兩步衝進來,將托盤裡的溫茶端到旁邊,伸手為他拍勻呼吸,再將茶水端到他的唇邊。

  等梁池溪慢慢地喝下一口茶,氣息平靜下來後,她不客氣地抬頭趕客,“六王爺,我家少爺身子不好,需要靜養。”

  這過完河就拆橋的模樣,理直氣壯得簡直讓人恨到牙痒痒,可是一想到昨晚她衣裳凌亂,面無血色地來到他的面前,那種脆弱害怕恐懼,他又實在是……

  “子玉,你好好養著,我明兒再來看你。”

  “看我就不必了,你不是要趕去會元?”

  這人!果然什麼主子出什麼丫頭,兩人簡直是一個德行,專往別人的心尖上捅刀子!

  “好,我記下了。”他起身優雅地拍了拍衣袖,“那藥你們就不用管了,我會讓人煎好送來,保證你們梁家無人知曉。”

  好友讓梁曲來找他,很明顯就是為了保護梁曲,不想讓梁家的人知道這次的事情,他就好人做到底,且等秋後再算帳。

  等室內再度只剩下他們兩人,居然有了幾分尷尬,在他們之間從未有過的尷尬。

  梁曲被他溫柔的眼睛望著非常不自在,低下頭伸手為他將被子拉好,趕緊問個問題打破沉默:“少爺,六王爺為什麼要去會元?”

  “曲兒……”

  “嗯?”

  “你……還痛嗎?”

  她怔了怔,突然明白過來他問的是什麼,剛剛回了些血的臉蛋又變得像紙一樣地白,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少爺,對不起,請你處罰我吧。”

  他黑色的眼眸猛地收縮,從她的臉一直看到她屈著的膝蓋,半晌,慢慢地眨上眼睛,不去看她。

  “少爺……”

  他不理她。

  “少爺!”

  他還是不理她,她的少爺在生氣,而且是前所未有的生氣,她感覺到了。

  “少爺,你生氣了?”

  還是沉默,只是她已經明白是什麼原因了,緩緩地起身,走到他的床邊坐下,輕輕地喚了聲:“少爺……”

  “曲兒。”

  他的聲音明明因為生病而沒有什麼中氣的,但莫名地有股威嚴在。

  “嗯。”

  “扶我起來。”

  她小心翼翼地將他扶起來,拿過柔軟的棉枕放在他的腰後,讓他可以靠得舒服一點。

  “你從七歲跟在我的身邊,這麼多年,我教你識字,教你算術,教你在這座宅子裡生活下去,十年了,我可曾是忘了教你,膝蓋也是有尊嚴的?”他極慢極慢地,一字一句地輕輕問道。

  “沒,少爺沒有忘。”

  在五年前,他把她的賣身契給她,再帶她到官府親自為她消了賤籍,這些事情他明明可以不用親自做的,可他身體不好卻還是自己做了,目的是為了什麼,她很明白,只是想告訴她,她不卑微,她可以有尊嚴,她的尊嚴,他還給她了。

  可她還是辜負他了,今天這一跪,傷的不是她,而是他。

  “我想我還是失敗了。”

  “不,少爺沒有錯,錯的是我,我只是……只是太內疚了。”

  因為她,少爺才會吐血,才會暈厥,少爺的身體那麼不好,她還要纏著他跟她……她玷污高貴無雙的少爺,她真是罪該萬死!

  唉,他在心底嘆息著。

  “曲兒,手給我。”他的手掌在床沿邊翻轉過來,掌心朝上。

  她一怔。

  他也不催,只是靜靜等著。

  雖然遲疑,但她還是將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中,他的掌是涼的,帶著她熟悉的溫度。

  他柔柔地握住,“曲兒,我一直都在告訴你,你不低下,你比任何人都要好,為什麼你就是不明白?”

  “我……”

  “家世、身分,這些東西又能代表什麼?”

  代表了一個人尊嚴……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有貴賤之分?就是因為有些東西,是抹不掉的,比如出身,只是這些她說出來,恐怕又會傷了少爺的心,他那麼努力為她,可她還是忘不掉她的過去。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