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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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婚之日,送子觀音本是最合適不過的賀禮了。按說,顧臻臻選的這個添妝是極為妥帖的。但偏偏配上她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態,叫人看了便覺得不懷好意。

  顧氏眉尖蹙起,面色也沉了下來。

  顧老夫人忙拉著她,使了個眼色,「總是你妹妹的一份心意。」

  說著,便命錦兒去收了那東西。

  錦兒看了看顧氏,顧氏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心頭的火,點了點頭。

  顧臻臻笑的愈發燦爛。她便是要特意來膈應顧琬一番的!二嫁給了小叔子,看她有什麼樣的臉面去再生貴子!

  看到顧琬氣憤,她便已經覺得開心了。

  不過,後一步進來的凌妙卻是接過了那座品相極好的送子觀音,看了看,勾起嘴角笑了。

  「這是崑崙玉?」

  顧臻臻頷首,含笑道:「崑崙玉難得,這樣瑩白潤澤的更是價值連城。原是別人孝敬我家侯爺的,今日姐姐好日子,倒是借花獻佛了。」

  凌妙便點了點頭,「原來如此珍貴麼?」

  手一松,送子觀音落在了地上。一聲脆響,便摔了個粉碎。

  「妙丫頭你……」

  顧老夫人先就急了,也不知是氣得還是被那聲脆響給嚇到了,身上顫抖著,手指著凌妙,「你要胡鬧,什麼時候不能鬧?偏生今天麼?今日可是你娘的好日子!」

  說著便落下淚來,「你娘命苦,趕上了凌頌那個混蛋。如今好不容易苦盡甘來,你這做女兒的怎麼能……」

  這樣的日子裡碎了東西,極為不吉利。

  便是顧臻臻,再如何端著,此時也變了臉色。

  她氣憤地質問:「我今日上門道賀,自問是一片好心。你這丫頭,便是這般對我?」

  她胸口起伏了幾下,忽然眼圈一紅,轉頭對顧氏道,「姐姐,我知道你心裡一直覺得我搶了你的風光,可無論如何,我們是姐妹呀!你好了,難道不是我的體面麼?我今天過來,一是出於姐妹的情分,二來也是我家侯爺的意思。你的女兒竟然當著我的面,故意摔了賀禮。可是不把我們平南侯府放在眼裡?」

  她故意將平南侯府說的重了幾分,很明顯,是想借著燕戍的名義來壓制顧氏了。

  眾目睽睽之下,送子觀音確實是凌妙摔了的。至於說是不是刻意為之,誰也不能昧著良心說不是啊。

  若是顧氏不責罰凌妙,那便是輕視平南侯。日後凌顥與燕戍之間,豈不是會生出嫌隙來?

  到時候,凌顥會不會責怪顧氏不會教養女兒?會不會怨恨凌妙無端端替他拉了仇恨?

  顧老夫人愈發傷心,用拐杖拄著地面,「妙丫頭,還不快與你姨母道歉!」

  「是啊表妹。」顧明蘭也柔聲勸道,「只是你一時失手罷了,姑母不會怪罪你的。」

  轉身又對著顧臻臻福了福身,「姑母,凌家表妹便是這樣的性子,風風火火的,定然不是故意摔碎您的賀禮。還請您看在大姑母的面子上,不要與她一般計較吧。」

  她這一番話說的倒是很得體,不過凌妙壓根兒沒想給她這個面子。

  這個房間,本來就是與花廳相連。花廳里的女眷們聽到爭執,已經有人進來了。

  凌妙微微一笑,俯身撿起一塊兒碎玉,正色道:「不是我不給平南侯夫人面子,確實是一時的不小心。不過,夫人不但不該惱火,反而要感激我才對呢。」

  這話說的,便有些顛倒黑白了。

  顧臻臻原本只是假做氣憤,這一下也難免真的動了氣,挑起細細的彎月眉,「你這話,我便不解了。」

  凌妙晃了晃手裡的碎玉,眼角餘光掃到許多的女眷過來,笑的很是端莊。

  見她這樣的神色,顧臻臻忽然心下一沉,直覺的自己似乎是要落進了什麼圈套里。

  「夫人方才說這尊觀音菩薩乃是上好的崑崙白玉所制。看著,原本也是很像。不過這一碎了,才叫我看出來。大家請看……」凌妙就將那碎片展示給眾人,「這不是崑崙玉,而是貝玉。」

  「呦,貝玉的?」外邊走進來一位貴婦,從凌妙手裡接過了碎玉仔細看了看,點頭,「確實不是崑崙玉。」

  又將那玉片交給顧臻臻,眼睛裡透出嘲諷,「想必平南侯夫人也是被人矇騙了。」

  崑崙玉質地細潤、淡雅清爽、油性好,無論是做頭面,還是雕擺件兒,都是極佳的上品。最好的崑崙白玉又叫做羊脂白玉,若真是用這種極品雕刻出來的觀音像,自然如顧臻臻所說,是價值連城的。

  但貝玉麼……

  識貨的客人們都笑了起來。

  貝玉是極北地一個蠻夷部落所出,粗略看上去,倒是與崑崙玉一般無二。但是實際上,崑崙白玉白的滋潤,手摸上去更是觸感溫潤。而貝玉則是死白,用手一摸,乾澀無潤感。

  本朝人大多愛玉,又說玉有五德,第一德便是「潤澤以溫,仁之方也」。貝玉先就失了這潤的一德,已經就落了下乘。在價值上,與崑崙白玉那是雲泥之別。

  別說如侯門這樣的勛貴人家,便是普通的小門戶里,也甚少有人用貝玉擺件。

  顧臻臻竟然用貝玉的觀音像送給顧氏,這說好的姐妹情,是不是也不那麼深厚?

  「我……這真是信口胡說了!」顧臻臻見眾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都滿是不屑,咬了咬嘴唇,辯解道,「這原也是別人送來的,我想,總還不至於來以次充好吧?」

  「所以啊夫人,」凌妙命海棠將地上的碎玉都收拾了起來,裝在一隻布袋裡遞給顧臻臻,「您還是問一問平南侯爺到底是誰送了這個東西來,這是故意讓侯府與人結仇吧?幸而今日是送到了我們這裡,如夫人所說,到底和我娘是姐妹,我娘自是不會怪你。可若是送給了旁人呢?不說夫人也被蒙蔽,倒是會覺得您刻意送個不值錢的西貝貨,是有意侮辱人家呢。」

  她說話又快又清脆,顧臻臻根本插不進話去,只一張芙蓉面上紫脹起來,纖細的身子晃了晃,幾乎就要摔倒。

  「看看,夫人被氣成了什麼樣兒?」凌妙嘆息,「清雲,你帶人將夫人送到後邊去歇歇,好生照應。」

  清雲與另一個女兵齊齊答應了一聲,上前去攙扶顧臻臻。

  顧臻臻哪裡能夠就這麼離開?若不現下辯解明白,只怕過了今日,她就真得在京城裡結下一圈兒的仇人了!

  打從回了京城,她為了再次融入貴婦圈子,送出去的東西可是不少啊!

  剛要開口,腰間一麻,竟是渾身酸軟無力,所有的話都哽在了喉嚨里,發不出半個聲音。

  清雲驚叫:「夫人這是怎麼了?快與我們去休息一下,我家小姐粗通醫術,回頭叫她與您把把脈!」

  兩個人夾著顧臻臻便出去了。顧臻臻的丫鬟愣了半晌,然後才叫了一聲往前追去。

  這邊兒顧老夫人目瞪口呆,心裡卻對凌妙越發不滿了——哪怕那觀音像真的就是假的羊脂玉,也不該當場就摔,這不是叫外人看笑話麼?

  她再怨顧臻臻那一脈的人,卻也不曾在國公府外邊給他們沒臉的。畢竟都是顧家人,家醜還不能外揚呢!

  這下倒是好了,這麼一鬧,顧臻臻算是丟了人,難道顧家其餘人臉上就有了光彩了?

  想到這裡,她不免連顧氏也埋怨上了。也不知阿琬是怎樣教養女兒的,怎麼就能養出了這樣一個滾刀肉似的呢?

  她這番的怨惱自然被顧氏看在了眼裡。

  顧氏的性子原本就很是剛烈,見母親此時竟然還隱隱怪上了自己的女兒,對顧老夫人等更是不滿了。正要說話,外邊一陣喧鬧,卻是接親的人來了。

  凌顥親自來迎親。他一身兒大紅色婚服,袖口衣擺處都有黑色絲線黏著金線繡出的海水雲紋。本是個高大俊朗的新郎,一身氣勢卻硬生生被胸口處那朵碩大的紅花破壞了。

  隨著他迎親的俱是禁軍中人,亦都是年輕的勛貴子弟,個個精神,英武不凡。這一隊人從定北侯府一路騎馬而來,叫道路兩旁圍觀的百姓都是大為讚嘆。侯府的幾位老人亦是穿著喜慶的衣裳,一路走在隊前,邊走,邊往路兩旁撒著銅錢和金豆銀豆兒,惹得眾人哄搶不已。

  「侯爺與夫人百年好合!」也不知道是誰先喊了這麼一嗓子,接著祝福聲便接二連三地響了起來。

  直到了顧家門前,依舊有許多百姓跟著,有的是希望能再搶些銀錢,有的是想看看新娘子如何,還有的純粹是起鬨來的。

  「娘。」從內院聽到了外邊一陣陣的喊叫聲和笑聲,凌妙走到了顧氏跟前。

  顧氏妝容精緻,一襲華服,手便緊緊地攥了起來。

  「娘,該上花轎了。」凌妙看著顧氏明艷絕倫的面容,鼻子一酸,眼前便模糊了起來。她連忙擦了眼淚,將喜帕子蓋在了顧氏頭上。顧氏捏了捏女兒的手,「阿妙,你要好好兒的。」

  「嗯。娘不必為我擔心。」

  說話間,凌肅走了進來。他是專程來送顧氏出門的。如凌妙一般,他心中也是百般滋味,卻說不出來。

  只半跪在了地上,輕聲道:「娘,兒送你出去。」

  顧氏面前的地上,便出現了兩個小小的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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