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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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離一句不願,倒是叫蕭容有些不解。不過,兄弟二人關係向來親近,蕭容知道即使自己不問,蕭離若是願意,也會繼續說下去。因此,他清俊的面容上依舊是溫潤的笑意,起身走到了書房角落,親手從小火爐上取了壺,倒了兩盞茶,遞給蕭離一盞,自用一盞。

  「可惜今年的雪晚。不然,咱們兄弟兩個倒是可以圍爐小酌,賞雪觀梅。」

  說著便坐在了窗前的熏籠上。

  蕭離冷峻的目光落在蕭容身上,緩和了一些,但眸光深處依舊如冰似雪。撩起錦袍坐在了蕭容對面,見他又將窗戶推開了些許,看著外邊,便不贊同地示意青衣小童拿了件大氅搭在了蕭容身上。

  蕭容一怔,隨即便笑了起來,「莫非我連一點兒風都吹不得?」

  話這麼說,卻也沒有將大氅脫下。

  反觀蕭離,只一襲大紅色錦衣常服,俊美逼人,全身上下仿佛籠罩在凌厲的光華之下。

  他白皙修長的手指握著雨過天青色的茶盞,在已經點起的琉璃燈下,竟讓人分不出是茶盞還是手更加瑩潤些。

  蕭容看著沉眸斂容的弟弟,心下不禁嘆息。

  「叫我來猜猜你的心思?」

  蕭離搖頭。小時候,兄弟二人相依為命,在榮王府里苦苦掙扎求生。嚴冬漫漫長夜,二人便會如此你猜我我猜你,驅散寒意。

  不過此時,蕭離並沒有什麼興致。

  「我不願,只是因為……」

  並不是不願與凌妙結為連理,而是他不想和凌妙之間橫亘上帝後那對令人作嘔的虛偽夫妻。

  不該以這種賜婚,叫她與他連在一起。

  咚的一聲,蕭離重重放下了茶盞,起身離去。

  「這……」蕭容怔了怔,隨即笑了。握住盞中溫茶,含笑垂眸。

  是夜,城外別莊裡,蕭離負手站在月下。

  凌妙托著腮,坐在窗下,看著皎潔清輝下如青松玉竹一般的男子,頗有些無奈。

  這人,婚都賜了,也不知道他還在糾結什麼?

  大半夜的來了,就為了當木頭樁子麼?

  別院裡她住的院子不算大,住的是三間閣樓,勝在精巧,海棠和木槿等人都知道她喜歡清靜,便住在了旁邊的小跨院裡。樓下,是清雲帶著另一個女兵。

  海棠她們不知道,但肯定是瞞不過清雲的啊。

  清雲這丫頭如今是越來越大膽了,仗著顧氏喜歡她,本來因殺伐而有些硬邦邦的女孩兒,終於露出了該有的嬌俏活潑,有時甚至敢調侃凌妙了。

  想到這丫頭說不定又會戲謔地看自己,凌妙捏了捏眉心,對著下邊的蕭離勾了勾手指。

  蕭離抬頭,月光下,俊朗的面容看不清晰。

  但凌妙卻是感受到了,那雙眼睛裡帶著些許溫和,化開了他周身的冰冷。

  眼前一暗,蕭離已經縱身躍了上來,輕飄飄地落在了窗台上。

  一腿曲起,原本的厲色褪去,握住了凌妙的手。

  「妙妙……」他低吟,「對不起……」

  我知你亦是不願要這樣的賜婚,我知你亦是如我一般,恨不能將那對夫妻啖肉飲血。

  凌妙反手將他握住,眨了眨眼,「為何要說這個?」

  賜婚來的突然,又不是誰能夠預料。更何況,眼前情形,也由不得他們任何一人拒絕。既然如此,又何須道歉?

  「難道,是你不想娶我?」

  凌妙危險地眯起了眼。

  眸光如水清媚瀲灩,越發顯得整個兒人絕艷嫵媚,叫人移不開目光。

  蕭離靜靜地看著她,良久後,忽然笑了。

  笑聲低沉,仿若最輕柔的羽毛拂過凌妙的心頭。

  「妙妙,你等我一段日子。」他低低地說道,「我會風光迎娶你,讓你做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不知為何,凌妙心中一酸,眼中發熱,幾乎就要落下淚來。

  她點了點頭,感覺到腰間一緊,人已經跌進了蕭離的懷中。

  軟玉溫香在懷,蕭離心旌一盪,就聽見凌妙低聲問道:「看那道聖旨的意思,是叫咱們早些成親呢。」

  不管願不願意,聖旨以下,除非蕭離現在就能反了皇帝,否則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不必擔心。」蕭離沉了沉眼眸。

  有些人,是不必留著了。

  次日,凌妙便往宮中去謝恩。顧氏如今和離了,身上沒有誥命,是沒有進宮資格的。擔心女兒,千叮嚀萬囑咐,才叫她上車往城裡去了。

  凌肅親自送了妹妹去,他亦是不能進宮的,便只在宮門口等候。

  天有些陰冷,凌妙身上披著一領大紅色底子閃金鍛面的斗篷,純白色的狐狸皮鑲邊兒。跟著小黃門一路走進了內宮,來到了鳳儀宮。

  按照規矩,她是女眷,只要給皇后磕頭謝恩便可以了。

  沈皇后並未多說什麼,只含笑叮囑了幾句,又贊天作之合,便叫人賞了一副頭面給凌妙,打發她出了鳳儀宮。

  這一遭兒,通共不過半柱香的功夫。

  走出鳳儀宮,快到了宮門口的時候,很意外地,凌妙見到了一個永遠都不想看到的人。

  蕭乾。

  他負手站在宮門處,一襲錦緞長袍,外邊罩著玄色的大氅。遠遠看去,依舊是風神俊朗。但走近了,凌妙便不難發現,蕭乾面上頗有些憔悴之色。

  自從在大皇子府上鬧出兄弟鏖戰姐妹的風流事兒,蕭乾在朝中風評大為不好,甚至有御史彈劾他私德有虧。

  幸而麗貴妃在宮中多年,盛寵加身,又聰明地將蕭乾捆了送到了皇帝面前去。皇帝大怒之下,蕭乾挨了一頓板子,但終究是沒有動根本。起碼,比那個悲催的大皇子要好得多了。至少他還能在朝中參政,還能進宮來,大皇子可是直接被禁足在了皇子府。至於什麼時候能夠出來,那就要問皇帝什麼時候心情好了。

  饒是如此,蕭乾的日子也並不大好過。

  如今皇子中,大皇子已廢,三皇子是個謹小慎微的,每天只窩在府里養花種草。唯一能夠與二皇子一較高下的,蕭乾自認為只有自己了。

  可眼下他被皇帝疏遠,與從前風光時候大為不同。二皇子那邊兒,卻是一片大好的形勢。沈皇后被禁足,也未能影響到二皇子的地位,反而因他的表現,叫許多人贊他純孝。

  不過是收買人心的手段罷了!

  蕭乾如是想。如今他絞盡腦汁,便是如何能夠再得到皇帝的歡心了。

  但突然之間,聽到了凌妙被賜婚給了蕭離的時候,蕭乾的心裡忽然便是一陣陣的發沉。不由自主的,他便想到了那個和凌妙面容一般無二的,被他親手殺死的未婚妻衛紫瓔。

  「凌小姐。」

  看著遠處信步走來的凌妙,大紅色斗篷,明艷絕倫的面容,眉眼間的神采飛揚,蕭乾只覺得仿佛就看到了當初的未婚妻。

  他迎上前去,目光灼灼,視線膠著在凌妙身上,「凌小姐這是進宮謝恩?」

  凌妙垂下眼帘,遮住了滔天恨意。這份恨,並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散去。恰恰相反,滅門之仇,刻骨銘心。

  「七殿下。」

  她微微低頭,蕭乾就只能看到她濃密的額發,以及雪白的下巴。

  「凌小姐不必多禮,抬起頭吧。」神差鬼使的,蕭乾便說出了這麼一句。

  話音剛落,身後便是一陣凌厲的拳風。蕭乾本身功夫也不差,不然當初也不會叫衛天放心將女兒許給他。感覺到了危險,蕭乾身形急轉,躲開了這一拳。甚至在躲避的時候,他還伸出手去,想要拉開凌妙。

  只是眼前人影一閃,凌妙的身影已經被攬入了一個挺拔的人懷中。

  不是蕭離,又是哪個?

  「蕭離!」

  看清了來人,蕭乾便有些惱羞成怒。他原本還想著去拉攏一下這個在軍中頗有威望的堂兄,哪裡知道他竟這般沒上沒下,竟敢與自己動手!

  蕭乾一時忘了,蕭離如今已經是郡王爵位。而他,不過是個光頭皇子而已。

  蕭離周身泛起殺意,凜冽的氣勢叫蕭乾忍不住倒退了兩步,戒備地看著蕭離。

  然而蕭離只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轉頭問凌妙:「可有事?」

  凌妙搖了搖頭。

  蕭離便執起她的手,看也不看蕭乾,二人徑直朝著宮外走去。

  被徹底忽視的蕭乾咬牙切齒地看著蕭離的背影,眼中蘊滿了風暴。

  只要……只要叫他有那一日,定要讓蕭離悔之今日!

  出了宮,蕭離將凌妙送到了凌肅跟前去。

  看著即將成為自己妹夫的這位郡王,凌肅心內頗有些五味陳雜。他對妹妹,是真心疼愛,早就想過有朝一日妹妹會是別人家的。然而看過了母親成親後過的日子,他焉能不擔心?他的妹妹,怎麼能去受那些磋磨?

  他拖著文弱的身體,卻一心要在科舉上出頭入仕,一方面固然是身為男兒本能的追求抱負,另一方面,便是想做妹妹,做母親的依靠。

  只有他強大起來,才不會有人敢去欺辱他的妹妹!

  但眼下……

  對比了一下自己與蕭離之間的差距,凌肅默默嘆了一口氣。門第,武力,以及臉皮的厚度,他似乎都不是對手。

  即使是這樣,凌肅依舊是擺出了大舅兄的架子,認真叮囑道:「賜婚乃是聖旨。然若是日後郡王對不住阿妙,凌肅便是拼了此身,也不會饒過你!」

  蕭離點頭,斂容肅然道:「阿妙是我心之所系,此生必不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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