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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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大小姐!」

  「快,快攔住她!」

  幾聲驚叫從萱草堂里傳出來,顧氏和三太太面上都是一變,對視了一眼,快步就邁進了屋子。

  一進去,就瞧見了正倒在了牆邊的凌如。

  凌如臉色慘白,她方才一頭撞在了牆上,雖然衝出來一個丫鬟拉扯了她一下,卻還是撞破了頭。雪白的額頭上一片血色,血跡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她眼神空洞,渾然沒有了幾天前的如釋重負,就如同個活死人一般。

  「哎呦,大丫頭這是怎麼了!」三太太大呼小叫起來,一疊聲叫人,「都愣著幹什麼哪,還不趕緊著將大小姐扶到椅子上,再叫人去請了大夫來啊!」

  萱草堂里的丫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敢動。

  三太太見這些丫鬟居然敢傷了自己的面子,頓時就氣了,劈手就給了旁邊的丫鬟一個耳光,喝道:「還不快去!」

  那丫鬟穿著二等丫鬟的服飾,挨了這一下,眼淚都下來了,這回不敢愣著了,捂著臉哭道「是」,便一溜兒煙跑了出去。

  顧氏看著凌如毫無生氣的模樣,有些心軟,回頭命青竹青蘿,「去扶了大小姐起來。」

  青竹青蘿應聲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了凌如。

  只是凌如雙腿軟的混沒有一點兒的力氣,哪裡站得住?

  直接就委頓到了地上。

  但她眼珠兒總算動了動,茫然的視線落在了顧氏身上,毫無血色的嘴唇動了動,沒有能發出一點兒聲音,眼淚卻滾滾落下。

  她是真的絕望了。本以為,嫡母相護,自己一定不會嫁給那個晉陽侯。哪裡能想到,那家子直接找了官媒來到了老夫人跟前呢?

  想到自己的苦苦哀求,老夫人眼裡也沒有半分的憐愛,竟對著那官媒點頭應允的冷漠,心裡如刀絞一般。

  顧氏一向是個嘴硬心軟的人,見到凌如這般,便嘆了口氣,勸道:「你這丫頭怎麼如此糊塗?我早就說過,你的終身大事,是落在我身上的。」

  凌如猛然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顧氏。莫非,嫡母還是願意幫著自己的嗎?

  她不敢想像。

  顧氏見她蒼白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的活氣兒,便不再理會她,轉身看著那已經嚇得有些哆嗦的官媒,冷笑道:「這位太太貴姓?」

  「奴,奴家夫家姓霍。」

  上門說親,險些逼死了人命,這官媒人哪裡還敢坐著?求助地看了看床上的老韓氏,卻見那老太太已經閉上了眼。

  這老不死的!

  戰戰兢兢地站起來,陪著笑臉對顧氏道,「這,本來是大好的喜事,夫人您看這……」

  「大好的喜事?」顧氏款款坐下,三太太見狀,也跟過去坐在了一側。

  「來人,將這個心懷不軌的東西捆了扔出去。」顧氏淡淡吩咐。

  如今侯府後院顧氏獨大,她一開口,立刻就湧上來七八個僕婦,七手八腳便將那官媒按到了捆上。官媒人疼的嗷嗷亂叫,扯著嗓子喊:「哎呦,要出了人命了!」

  也沒人理會她。

  「侯府人,我受人之託,好心上門來提親,願不願意的你們也好說,如今這算什麼!」官媒見求饒不成,便喚了一副嘴臉,態度強硬起來,冷笑道,「貴府大小姐,也不是什麼金枝玉葉。晉陽侯府看上了她,願意結親,難道還配不上她嗎?晉陽侯親自叫我來提親,你們不說敬著便罷了,還捆人喊打喊罵的,莫非是要與晉陽侯府作對不成!」

  顧氏氣得笑了。

  「哦,我倒是孤陋寡聞了。原來是晉陽侯府派來的。我倒是不明白了,我們這樣的侯門府邸,有意做親的,哪家不是請了德高望重的誥命夫人來說和?用得著官媒人?」

  「哈哈哈!」官媒人眼中就露出了幾分不屑,「夫人可別怪老身說話直了,都是侯府,你們武定侯府是什麼底子?人家晉陽侯府又是什麼根基?當今的聖上,論輩分還得喊晉陽侯爺一句舅舅呢,您這大小姐也不是什麼金貴人,婢妾庶出的罷了,嫁到侯府里去就直接有誥命,這種好事哪裡去找?這人哪,還得有些自知之明才好!」

  「你放屁!」顧氏尚未說話,三太太先跳了起來,突然就罵了一句粗話。「嫌棄我們門第低根基淺薄,誰又求著你們上門來了?又要求我們家的姑娘,又要狗眼看人低,倒真是做的一手好夢!」

  官媒人地位雖低,然而一般找到她們的人家,都是不好嫁娶的,一般都有些上趕著的意思。她自恃是晉陽侯府派來的,哪裡肯將三太太放在眼裡?剛要說話,顧氏一揮手,有個機靈的僕婦抽出了汗巾,團了團就塞進了官媒的嘴裡。

  正是夏日裡最熱的時候,這僕婦每日裡做著粗活兒,汗巾子早就一股子酸臭味兒了。官媒被噁心的幾欲吐出,直翻白眼。

  「好了弟妹,犯不著生氣。這樣的愚人,哪裡會是晉陽侯府遣來的呢?」顧氏眼中透出狠色,側頭吩咐,「將這招搖撞騙,意欲挑起兩個侯府爭端的婦人送到晉陽侯府去,問問可真是的是他們府里派來的不是。若不是,便送到刑部去。」

  「是!」

  兩個婆子過來拖了那官媒就往外走。官媒拼命掙扎,也還是被拖了出去。

  這邊兒顧氏便又叫人抬了春凳來,送了凌如回去,又吩咐去請大夫給她看診。一一安排利落了,三太太便起身回去了。

  顧氏這才慢條斯理站起來,走到了老韓氏床前。

  老韓氏雙目緊閉,原先保養得不錯的臉已經瘦成了一條兒,青白的臉色,高聳的顴骨,嘴角處深深的兩道法令紋,都叫她看起來無比的尖酸刻薄。

  見她眼皮兒微微動著,顧氏不禁好笑。

  「老夫人,您是不是該睜開眼了?」顧氏冷聲道,「這樣裝暈示弱,可不是您老人家的做派。」

  淡淡的聲音裡帶著嘲諷不屑,老韓氏霍然睜眼,目光憤怒怨毒。

  「瞧瞧,您這是恨著我?」

  「滾……」

  老韓氏憤怒地叫了一聲。

  「我自然會滾,只是有句話要與您說說。」顧氏淺笑,「您這身子呢,是一天比一天更不中用了。太醫說了,要想熬著的日子長些,那就少操心些。大房裡的人,無論是誰,就都不勞您費心了。」

  說完,冷笑一聲,轉身離開。

  老韓氏啊啊地叫了幾聲,使勁兒往前伸著那隻尚好的手臂,似乎要抓住顧氏的背影撕個粉碎。

  只是又哪裡抓得到呢?

  老韓氏又氣又急的,呃呃呃地哭了起來。

  正哭著,感到眼前一暗,抬起鬆弛的眼皮一瞧,正有個明眸皓齒,姿容昳麗的少女笑眯眯看著她。

  是凌妙!

  若說老韓氏如今最恨的人是誰?只怕顧氏都要排到後邊去,頭一個當屬凌妙。

  她安排下了好計策,想叫這個小賤人身敗名裂,沒成想她沒事,反而倒是害了她最心愛的麗娘和蓉蓉。

  那苦命的母女倆被送回了興城,如今還不知道受著什麼樣的磋磨呢!

  「祖母呀,孫女來看您了。」

  凌妙偏著頭,一派天真無邪的嬌憨模樣,「您可好些了呢?」

  「啊啊啊啊啊……」老韓氏嗚嗚出聲,卻是一個字都無法叫人聽清楚。

  她心裡怨毒了凌妙,忽然間兩眼一眯,用力咳嗽了一口濃痰出來,朝著凌妙就啐了過去。

  凌妙可沒想到這個,閃身躲開了,噁心得不行。

  「您看看您,知道您不喜歡我,孫女輕易也不敢到您跟前來不是?」凌妙掏出帕子掩住了鼻子,皺眉道,「孫女是想問問您,要不要聽聽表姑的消息呢?」

  興城來信兒了?

  老韓氏睜大了眼,目光中露出了焦急的神情。

  凌妙只感到好笑。韓麗娘果然是這老韓氏的心頭肉吧?

  她也不湊過去,輕輕嘆了口氣,「想必您也知道表姑乾的那些事情。未出孝期便與人私通——哦,我倒是忘了,那私通的對象還是我的父親呢。表姐與她一脈相承,也沒什麼清白可言了。這些醜事,興城宋家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老韓氏胸膛起伏,眼睛紅了。

  這年頭,對女子多有嚴苛。韓麗娘新寡不到一年,宋蓉蓉父孝在身,這樣的消息傳到宋家去……

  她痛苦地閉上了眼。

  「看看您,果然是心疼了。」凌妙語氣中帶著惋惜,「若是表姑表姐沒有算計到我的頭上來,我也要為她們流幾滴同情淚了。可惜了呢,幾個蠢貨,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竟妄想著將我娘擠出侯府去,想著取代我的位置,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能夠消受呢。」

  她笑著,「可惜了,紅顏薄命。表姑已經是去了的,暴斃。其實,是被關到了豬籠里沉了塘……」

  老韓氏心如刀絞,伸手出來朝著凌妙就打。

  凌妙站直了身子,笑容斂去,冷冷俯視著她,「祖母,有時候我真是不明白,為何您對母親那麼多的不滿呢?便是母親乃是外姓,我們總是您的親孫子親孫女,為何就不死不休的仇人一般呢?」

  老韓氏忽然覺得心頭湧起一股寒意,她驚恐地看著凌妙,哆嗦著嘴唇。眼前少女不過十四五歲,面容絕色,卻不見分毫豆蔻少女該有的稚氣,那雙亮如秋水的眸子如暗夜寒星,光芒閃動,透出瞭然,也透出了譏諷。

  「別以為你當年做的事情便沒有人知道。韓麗娘的身份,叫我噁心!」

  凌妙冷肅著臉,盯著老韓氏的眼睛,「她該死所以死了,死的乾乾淨淨,死前被宋家人休了,死後被扔到了亂葬崗,往後只能做個孤魂野鬼,沒有供奉,更沒法投胎轉世。老夫人,這都是拜你所賜。你的陰狠毒辣全都傳了給她,對不對呢?」

  老韓氏使勁兒喘著氣,眼睛越張越大,一口氣沒上來,險些就厥過去。

  凌妙看著她痛苦萬分的樣子,心滿意足了。冷笑一聲,轉身出去,臨出門時候吩咐站在院子裡的丫鬟們:「祖母身子不好了,好生伺候著。」

  她不會叫老韓氏死,她要她看著,活受,才算對得住當年給兄長下毒,給自己下毒的仇!

  晚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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