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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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孩子,怎麼能這樣呢?」

  萱草堂燈火通明,一圈兒的丫鬟都屏息凝神站在角落裡,唯恐一個不慎就被主子發作。

  老韓氏斜斜地倚在錦榻上,身後靠著一隻大紅色的引枕,淚流滿面地指著跪在底下的宋蓉蓉,只覺得心痛如絞。

  「你,從來不是讓人操心的孩子哪,是不是,是不是誰欺負了你,叫你不安了?」

  聽了老韓氏這等無恥的話,別人猶可,凌妙就忍不住笑了。

  本來,這樣的時候,老韓氏想著把她和凌肅都趕回去,不叫見凌頌的醜態。然這兄妹兩個鐵了心要跟進來,顧氏不知為何也沒有攔著。

  「祖母這話說的有趣。」凌妙似乎是疲憊得很,坐在下首的鏤空靠背椅子上托著下巴,潔白的額間垂著水滴形的紅寶石,燈下看來華美逼人。

  「咱們府里對她還不夠好?和我們姐妹一般的錦衣玉食,金奴銀婢的使喚著,還要怎樣呢?退一萬步說,就算有人一時沒有讓她順心如意了,難道就是私會男人的藉口嗎?」

  「你閉嘴!」老韓氏滿腔的怒火正沒處發泄,只朝著凌妙吼道。

  凌妙挑挑眉,難得聽話地閉了嘴。

  宋蓉蓉身上雪白的衣衫早就骯髒凌亂不堪,胸前衣襟散開,露出綠色的肚兜,滿頭秀髮披散在肩頭,令一張本就不大的巴掌臉看起來更加的可憐。滿眼的淚水,薄薄的嘴唇十分蒼白,顫抖著抬起頭,哽咽道:「姑祖母,不是這樣,不是您看的那樣。蓉蓉,蓉蓉是清白的……」

  「我呸!」三太太按捺不住了。她雖潑辣,然而立身倒是很正的,看不得宋蓉蓉這種嬌柔造作的模樣,只罵道,「瞧瞧你這模樣,可別張嘴閉嘴的清白了。好不好的,平白髒了那兩個字!」

  宋蓉蓉從小兒被韓麗娘捧在手心裡長大,來了侯府後又被老韓氏捧得比凌家姐妹還要高,故而一直擺出的姿態就是那麼帶著五分柔弱五分仙氣兒的,就服侍她的丫鬟,平日裡說話都不敢大聲,生怕驚驚著了這位仙女兒似的表姑娘。

  除了上回在楚國公府里被翊郡王蕭離指著鼻子罵了一回外,何曾聽過一句重話呢?

  霧蒙蒙的眼睛裡登時便流下了兩行清淚,只咬著嘴唇不停搖頭,哀怨的目光朝著一旁的武定侯看去。

  她本就是容貌極為纖巧出色的女孩兒,這樣的欲說還休,纏綿哀婉中帶著無助和惶恐,怎能不叫武定侯心生憐惜呢?

  他抬了抬身子,便站了起來。

  「表哥!」

  韓麗娘看出了他眼中的愛憐疼惜之色,頓時尖叫了起來,「你竟負我!」

  她的眼睛從武定侯身上慢慢移動到了女兒身上,突然就爆發出一聲悽厲的嚎叫,隨即捂著臉委頓在地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說好的自己才是真愛呢?說好的正月後就讓自己做侯府的二房太太,風風光光地在府里過日子呢?

  萱草堂里一片哭聲,有韓麗娘的,也有宋蓉蓉的。

  這樣的一團鬧劇,讓顧氏閉上了眼睛,不願再看他們那些個醜態。

  就連三太太,也撇著嘴將視線轉移到一邊兒。

  「成了,都閉嘴吧!」

  老韓氏怒斥一聲,轉過頭目光灼灼盯著顧氏,「老大家的,你是這侯府里的當家主母,出了這樣的事兒,你如何給我個交代!」

  這樣的無恥,簡直驚呆了所有人。

  顧氏怒極反笑。

  當年她大婚後,就知道府里有韓麗娘這麼個與凌頌青梅竹馬的表妹了。老韓氏那會兒就沒少叫她噁心,告訴自己這韓麗娘與凌頌從小一塊兒長大,感情不比旁人,明里暗裡地想著要將韓麗娘塞給凌頌做個二房姨娘。只那會兒老侯爺還在嗎,老韓氏也不敢太過分。後老侯爺發覺了這韓麗娘不是個省油的燈,直接將人嫁了出去。沒成想過了十幾年,終究還是又回來了。

  若是平常,她與凌頌之間早就沒了半分的情分,她管他納誰?

  但現下,顧氏已經被凌頌的無恥氣得頭腦中一片空白,眼前陣陣發黑了。

  與韓麗娘勾勾搭搭,還能勉強說一句舊情難忘。這宋蓉蓉算怎麼回事?

  表舅表外甥女,弄出個雪夜私會,還被人抓了個現行!

  顧氏已經不在意凌頌和武定侯府的體面了,但她不能不在意自己一雙兒女的名聲。有個行為極不檢點的父親,日後阿肅阿妙怎麼說親?

  又有哪個清正的人家,願意結下武定侯這樣的姻親呢?

  顧氏垂下眼皮,遮住了眼中憤怒的光亮,只淡淡嘲諷道:「我當家,管的是下人,理的是產業,操心的是人情奉往子女的教導。」

  她嘴角一勾,笑意冰冷涼薄,「老夫人總說,侯爺就是這府里的天。這天,又豈是我能管的了的呢?」

  「你放肆!」老韓氏轉著眼珠子,目光兇狠。

  她的兒子怎麼會有錯呢?有錯的,自然都是別人。

  若一般的時候,這過錯當然要歸結到那勾引了兒子的狐狸精身上。但這回,狐狸精是她極為寵愛的孩子,她,不忍心哪!

  「老三,你說,今日之事該當如何?」老夫人思來想去不知如何處理,只得求助於三老爺。

  三老爺訥訥了半晌,只苦笑:「這是大哥的事情,我不好插嘴。」

  「廢物!」老韓氏就是看不慣三老爺這般不堪重用的模樣,只轉了轉眼珠子,就瞧見了從進了萱草堂後便一言不發的凌肅了。

  「阿肅,你說……」

  「老夫人。」

  凌肅突然起身,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來,既無憤怒,也無傷感。但愈是這樣,反而倒更令人身上發寒。

  「你父親他,也不容易。阿肅且看在他……」

  「不容易?」凌肅絲毫不客氣地打斷了老姚氏的話,走到了宋蓉蓉跟前,只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見這少女曼妙的眼睛一亮,向自己看來,那一汪春水似的橫波目中便充滿了信任依賴,伸手就拉住了自己的衣襟,顫聲道:「表哥……」

  凌肅溫潤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只抬腳就將柔媚水潤的少女踢了出去。

  「畜生,你敢動手!」凌頌見宋蓉蓉吃了這一腳,纖細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滾到了角落裡,長發凌亂糾纏,說不出的狼狽,更有那嘴角,竟已經滲出了嫣紅的血絲。他心疼的不成,眼珠子都紅了,罵了凌肅一句後竟什麼都顧不得,奔過去一把將宋蓉蓉抱了起來。

  感受到這無助的女孩兒全身心地依偎進了自己的懷裡,顫抖著的小手死死抓住了衣襟,什麼也顧不得了,連聲叫道:「快去請大夫來!」

  他到底是侯爺,是一家之主,就有兩個婆子緩緩往門邊移動。

  「誰敢?」

  凌肅頭一擺,就有五六個人高馬大的護衛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萱草堂門口,竟沒有人知道,這些人是何時來到的。

  「你,你這畜生要做什麼?」

  凌頌與凌肅父子情分很是淡薄,哪怕,這是他唯一的兒子。

  老韓氏也嚇了一跳,白著臉,「你……阿肅啊,你這是要做什麼呢?怎麼叫這些人進了內院?」

  便是顧氏和三太太三老爺,也都露出了驚訝之色。

  唯有凌妙,面上依舊雲淡風輕,心中卻為凌肅暗暗叫好。

  原來,她的哥哥,並不是表面看起來那般文雅無害呢。這可真是……太好了哇。

  凌肅垂著眼帘,修長的手指解開了身上的大氅,隨手丟給了一個護衛,淡淡吩咐:「骯髒了,拿去燒了。」

  「阿肅,你是個好孩子,心善著呢。你表妹……蓉蓉她命苦,沒了父親,在咱們府里出了這樣的事兒,無論如何是吃了委屈的。你,就不要計較了。」老韓氏見這往日裡和善的孫子突然之間整個人的氣勢就變了,心頭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好。

  雖惱怒宋蓉蓉不檢點,卻也並未真的當回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嬌嫩的一朵花兒似的,兒子喜歡,也再說難免。只要將事兒抹平了,也就是了。

  「依我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凌肅忽然笑了,他抬起頭,眼睛深處閃動著莫名的光亮,竟叫老韓氏不能與他對視。

  「祖母,莫不是到了這個時候,還要護著這煙視媚行喪名辱節的無恥之人嗎?」

  「就是哇。」三太太在一旁搭腔,「咱們侯府一向乾乾淨淨的,怎麼能容下這樣不要臉的蕩婦呢?」

  一句話未說完,就覺得腳上一痛,卻是被三老爺踩了一下子。

  她挑了挑眉毛,見三老爺朝著自己搖了搖頭示意她只看熱鬧,張了張嘴,終究還是閉上了。

  老韓氏也明白,鬧出了這樣的事兒,闔府的奴才們都瞧著,又有顧氏母子三個虎視眈眈,若不給宋蓉蓉點兒教訓,只怕難以過去。

  「好孩子,你說的也是。只是,她終究是你表妹,往遠了說,你們身上還有些一樣的血脈呢。好歹,別傷了和氣。」

  凌肅笑了笑,溫言道:「祖母,不會傷和氣的。」

  死人,又怎麼會不和氣呢。

  「那你想怎麼樣?」

  顧氏見老韓氏咄咄逼人,站起身就要說話,被凌妙拉住了。

  就聽見凌肅輕嘆一聲,「父親與宋家姑娘做出了這樣的事情,著實叫人寒心不齒!只子不言父過,父親我不敢說什麼。但宋家姑娘……」

  他的目光冰冷地掃在宋蓉蓉身上,讓她忍不住縮了縮肩頭。

  「生父過世未到三年,竟就如此放浪形骸,毀的不僅是自己的名聲,更是整個宋家的名聲。若是我凌家女孩兒,只捆了沉塘便罷了。」

  「不!」宋蓉蓉聽見竟要沉塘,尖叫一聲就將身子撲進了凌頌懷裡,「舅舅,救我!」

  老韓氏驚呆了,就連一旁哀哀哭泣著的韓麗娘也驚恐地放下了捂著臉的手。

  這,這一言不合,怎麼就要殺人了?

  「終究是表妹,你可憐可憐她,只……」

  老韓氏渾身如同掉進了冰窟窿,她怎麼從來就沒看出來,顧氏這蠢女人竟養出了一條狼崽子呢?

  凌肅搖了搖手,不叫老韓氏繼續說下去,「但只她終究是宋家的人。如今,只送回去,是死是活,由宋家人決定吧。」

  一個眼神,三四個如狼似虎的護衛便進了屋子,將嚇呆了的宋蓉蓉從凌頌懷裡扯了出來捆上,見她張嘴欲叫,又有個眼疾手快地隨手掏出一塊兒帕子塞進了她的嘴裡。

  宋蓉蓉拼命掙扎,卻哪裡掙脫的開?

  她淚流滿面,喉間發出嗚嗚的哭聲,絕望地向凌頌看去。

  「住手,快住手!」宋蓉蓉被送回宋家,叫宋家人知道了,她就是個死呀!凌頌衝到凌肅身邊,抬手就是一個耳光,「畜生,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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