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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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韓氏話中竟有詛咒凌妙之意,凌肅再好的涵養也壓抑不住怒火了。剛要說話,便被一旁的衛紫瓔拉住了袖子。

  凌肅品性清華,不該摻和到後宅女人這種爭鬥中來。畢竟,耽於內宅的名聲,並不好聽。

  維護好顧氏與凌肅,這也是她僅僅能夠為那個喪命湖底的可憐女孩兒所做的了。

  按住了要說話的凌肅,穩了穩有些虛弱的身子,她挑眉淡淡問道:「祖母這話,是什麼意思?」

  凌妙乃是武定侯府唯一的嫡出姑娘,除了她,凌頌還有兩個庶女,三房的叔父凌頗嫡女庶女加起來更是有五個。她名聲壞了嫁不出去,難道其他女孩子就不受影響了?

  真是不知道這韓氏的腦子裡都是些什麼!

  「什麼意思?」韓氏顯然沒想到這些,只眯著渾濁的眼睛,尖銳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帶著無法言喻的惡毒和嫌惡,「你這丫頭心黑手狠,當著我的面,竟敢對蓉蓉動手,可見你眼裡並沒有我這個祖母!這等不孝之人,很該就讓世人知道知道!」

  衛紫瓔笑了,緩緩地看向宋蓉蓉。

  宋蓉蓉被她清冷的目光掃到,立刻瑟縮了一下,往韓麗娘和凌頌身後躲去。她是真害怕,原以為,得了老夫人的喜愛,在這府里,她便是最為金貴的女孩兒了。從前哪怕是凌妙與其他女孩兒再不忿,頂多就是背後擠兌幾句。但自己只要轉頭去對老夫人哭訴兩聲,她們往往就要受到斥責。

  這也是今兒一早在荷花池子那邊兒碰見了,宋蓉蓉敢對凌妙動手的原因。

  當時的凌妙,身邊兒的丫鬟被她遣去了對面的梅林里折梅花,沒一個人看見。就算到老夫人面前爭辯,宋蓉蓉也有把握老夫人定是會向著自己的。說不定,還會臭罵凌妙苦肉計。

  她想得再好,也無論如何沒想到凌妙被惹急了,是真的什麼都不顧。就那麼的,將自己扔到了水裡!

  冰冷刺骨的水沒入她的口鼻,心肺處仿佛現在還痛著。宋蓉蓉後悔了,後悔招惹了凌妙這個瘋子。

  見對面的「凌妙」面上帶著笑,雙眸深處卻像是蘊著暴戾的風暴朝著自己走來,宋蓉蓉嚇得尖叫一聲,瘋狂大喊:「別過來,你別過來!」

  「孽障,你要做什麼!」凌頌暴怒,大步迎上了衛紫瓔手掌便要落下,只被衛紫瓔輕盈地閃過了,他收不住力道,往前趔趄了一下。

  就這麼一瞬間,宋蓉蓉已經被衛紫瓔提在了手裡,捏住了那尖尖的,令人心疼的下巴。

  「瞧瞧表姐這張臉,如花似玉的,哭成了這樣,我看了都心疼呢。」

  眼前,宋蓉蓉含著淚,怯生生的臉,與腦海中霍芙的臉逐漸重合。

  衛紫瓔的手,便慢慢向著宋蓉蓉纖細白皙的脖頸滑去,眸光,也越發地冰冷了起來。

  她緩緩地收緊了力度。

  宋蓉蓉本來蒼白的臉逐漸脹得通紅,她張大嘴,拼命想要呼救,卻被人卡住了喉嚨,只能發出蛇一樣的嘶嘶聲。

  「凌妙,你這個小畜生,給我住手!」

  凌頌回過頭就瞧見了讓他目眥欲裂的一幕,一旁的老夫人和麗娘都被嚇得不敢說話了!

  他想衝過去,卻被凌肅攔住了。

  「父親。」凌肅垂眸輕輕道,「宋家的姑娘,客居在侯府,一應用度皆是隨著侯府姑娘們的份例。這,都是因為祖母與父親母親心善,才願意如此善待她們寡母幼女。只是,升米恩斗米仇,我們的善意,竟讓宋家姑娘迷了本性,處處與幾位妹妹爭鋒不說,竟還敢對妹妹動手。這樣的心腸,說一句白眼狼也不為過。叫我說,妹妹心裡有氣要出一出,原也是應該的。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呢?」

  這是出氣的事兒麼?

  凌妙那丫頭,擺明了就是要蓉蓉的命呀!

  凌頌仿佛從來不認得這兒子女兒一樣,驚異不定的目光在兄妹倆身上來來回回。

  衛紫瓔見火候差不多了,鬆開了手指,宋蓉蓉癱軟在地,捂著心口不斷乾嘔。

  「可不是麼,多大的事兒呢?」她斜睨著宋蓉蓉,淺笑輕語,「只叫表姐記住,這侯府里的人,不是你能招惹的起的。明白了嗎?」

  宋蓉蓉臉上涕淚橫流,哪裡還有平日裡的嬌美柔弱呢?

  生怕凌妙還不肯放過,慌忙地點頭不跌。

  「滾吧!」

  也不過如此,怎麼就愚蠢到認為自己比侯府的女孩兒還要強呢?

  宋蓉蓉顫抖著身體爬了起來,捂著臉一溜煙兒就跑了。

  她身上的衣服還是濕的,這樣的大冷天,只怕這一遭也不會好受。韓麗娘只覺得心如刀絞,悽厲地喊著:「蓉蓉,我可憐的蓉蓉啊!」

  也一併奔了出去。只是臨到了門口,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凌頌,那眼中有著不舍有著哀怨,真是叫人心疼極了。

  「這是造了什麼孽啊!」老韓氏渾身發抖,指著衛紫瓔,淚流滿面地罵道,「竟養出了你這樣黑心腸的!你給我滾,從侯府滾!」

  「祖母這話,還是想好了再說。咱們凌家,起家不過兩代,祖父又最是個清廉正直的人,咱們家底兒有限。」她笑吟吟地看了看顧氏,慢條斯理道,「如今這府里吃穿用度,上到祖母您的萱草堂,下到三叔那一房嫡的庶的弟弟妹妹們,哪一樣不是靠著我娘的嫁妝方才能如此奢華呢?再沒聽說過,花著我娘的銀子,卻要趕走我娘親女兒的道理呀。」

  說著,攤了攤手,表示這事兒真上不了台面。

  「你,你!」靠著顧氏的嫁妝過日子,這是韓氏心知肚明的,被人捅到明面上說,卻還是頭一次。

  老韓氏目光掃過屋子裡的人,但見兒子羞惱,孫子垂著眼皮,看不清楚什麼情緒,顧氏嘴角噙著諷刺的笑。就連那些個丫鬟婆子,有些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她指著衛紫瓔,晃了晃身子。

  這次,是真的暈過去了。

  「唉,祖母年紀大了,本不該讓她老人家為這些瑣事發愁的。」衛紫瓔便嘆息了一聲,吩咐韓氏的丫鬟,「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點兒將祖母送回萱草堂去?大夫想來還沒走遠呢,趕緊叫回來給祖母好生看看。實在不行,拿了帖子去請太醫吧。」

  韓氏跟前的丫鬟們被她身上散發的冷冽氣場震懾,慌忙七手八腳,抬了軟轎來,裝了韓氏便往萱草堂跑了。

  「你這個……」凌頌本想罵上幾句,但見到顧氏母子三個靜靜站立,竟是像看著自己出醜一般,狠狠一甩袖子,追著韓氏一行去了。

  衛紫瓔看著他狼狽而逃的背影,有些忐忑地轉過了身。

  她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顧氏和凌肅。

  不過是醒來後的片刻時間,她卻能感受到,這兩個人,是真心疼愛著她,不,是之前的凌妙的。

  記憶中的凌妙,雖脾氣耿直,心思卻單純。

  而自己方才……

  她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

  顧氏與凌肅見她面上頗有些惶恐之色,與方才的凌然狠厲大不相同。

  「你這孩子,可是心疼死我了!」顧氏大步上前抱住了衛紫瓔。母女連心,她自然知道平日裡女兒看著潑辣膽大,其實最是個刀子嘴豆腐心。今日落水醒來後扔宋蓉蓉落水,對著老夫人冷嘲熱諷連打帶削,就仿佛換了人似的。她只當是凌妙落水後老夫人等人的行徑傷了心,故而性子大變,摟住衛紫瓔的手臂都疼的顫抖了起來。

  她的懷抱里,衛紫瓔只覺得源源不斷的溫暖傳到了自己的身上。她原來的母親,在她尚未記事的時候便一病而逝。十幾年裡,她有祖母父親兄長無微不至的關愛,但每每午夜夢回,總也為那從未謀面的母親感到傷心。而此時,在顧氏的身上,她竟體會到了被母親惦念關心的感覺。

  悄悄抓住顧氏的衣襟,衛紫瓔忍不住落下了淚。

  「都是娘沒用,竟是不能護著你。」

  顧氏一向強悍,此時也潸然淚下。

  凌肅沉默半晌,揮手讓屋子裡的丫鬟都出去了,沉聲道:「母親,不如,和離吧。」

  這些年來,老夫人的無理刁難,父親的風流寡情,他一一看在眼裡。雖心底竭力地不願意承認,卻也不得不說,那樣自私涼薄的人,竟是自己的血脈至親。

  今日,為了一個韓麗娘,一個宋蓉蓉,那母子二人如此不顧禮法體面,不顧血脈親情,他日,還不知道會做出些什麼。

  與其讓母親妹妹在這裡日日受氣,倒不如撕擼開來。顧氏有豐厚的嫁妝,莊子鋪子一樣不少,離了這武定侯府,日子只會過得更好。

  顧氏沒想到兒子說出這樣的話,皺眉喝道:「莫要胡說!」

  衛紫瓔倒是對凌肅另眼相看了。

  要知道,本朝不是沒有和離的。只是,和離後的夫妻二人固然分道揚鑣了,受傷害最深的,還是女子和其子女。凌肅侯門嫡子,文采斐然,假以時日,說句前程似錦是不為過的。但若有了和離的母親,且這和離還是他勸的,那麼必然是讓人詬病。

  還能勸這樣的話,可見其心底,必是以顧氏為重的。

  顧氏痛苦地閉了閉眼。

  她有一雙兒女,眼看著都到了議親的年紀。哪怕只是為了他們,她也得忍著。況,英國公府,也不會允許出來一個和離的女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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