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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死死盯著草堆上的兩人。

  高個見他往這邊看,氣笑了:“喲,還敢瞪我?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言罷拿著棍子站起身。

  走到何柏面前,棍子貼在他臉邊:“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何柏張嘴,嘶啞的喉嚨發不出聲音。

  “我不信。”草堆後面傳出聲音。

  眾人回望。

  只見一位穿著不比幾位乾淨體面的孩子自草垛後面冒出頭。頭髮髒成捲毛,爆炸一樣茂密的頂在頭上,身上的衣服穿了許久了,袖口的破布爛成條狀。

  臉上塗著黑色的鍋底灰,長什麼樣子看不真切,只知道一雙大眼睛圓溜溜的,笑起來帶著股機靈勁。

  “又是哪來的孩子?”高個看見孩子就煩,不過沒趕那機靈孩子,他打算解決一個是一個。

  眼看懸在何柏頭頂的棍子即將落下,鍋底灰小孩不知道從哪裡掏出把彈弓,抓石子、閉眼、瞄準、鬆手一氣呵成,然後就聽一聲慘叫。

  矮個也坐不住了,起身抓人,還沒站起來呢,兜頭一桶渾水,自腦袋淋下來,渾身濕了透徹,散發著臭味。

  兩人也不管何柏了,追著鍋底灰到處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鍋底灰再次出現,何柏看了看,沒看見另兩人。

  鍋底灰跑過來:“別看了,那兩人被我甩開了。”

  說著走過來,蹲在何柏身邊,一隻手捏住鼻子一隻手拽住他。

  鍋底灰的拉拽加上何柏的努力,他終於從地上爬起來,整個人靠在鍋底灰身上。

  鍋底灰皺皺鼻子:“你好瘦,比我還瘦!”

  鍋底灰領著何柏去了城外的荒地里,荒地里有間破廟,到廟後鍋底灰扶著他躺下,得意說道:“這是我的住所,怎麼樣?是不是很好?”

  何柏想說好,可他說不出話。

  何柏在廟裡呆了十幾天,直到身上的傷好了,破敗的身子勉強縫補些,鍋底灰把廟留給了他,自己離開了。

  鍋底灰臨走前,他看著小孩矮著身子,背上背著比她還重的包裹,忍不住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一句無以為報還沒說出口,鍋底灰已經擺著手走遠了。

  空蕩蕩的四周盪著她清脆的聲音。

  “殷霧岫,你爭氣點,不要死了。”

  何柏爭氣的活,他自小活在蜜罐里,誰知突逢災世,家中被人打砸哄搶一空,母親臨死前把他放在地窖里,他才躲過一劫。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一個人生活在亂世,無異於找死,只是早死晚死的區別。

  他以為自己會死,沒想到鍋底灰救了他。

  何柏暗暗發誓,自己一定不能死了,他還沒報恩呢,怎麼敢死?

  .

  雨季停了,這天子時,破廟外穿來馬蹄聲,何柏被驚醒,從地上爬了起來,悄悄摸到旁邊的樹叢里,想看看來者是誰。

  他還沒隱藏好,就見藏身的樹邊飛射過一支箭,箭頭分毫不差,擦著他頭頂射在身後的樹上。

  “何人躲躲藏藏?”

  領頭馬匹上跳下一人,此人長相粗獷,滿臉絡腮鬍,眼睛大如牛眼,看起來凶神惡煞。

  何柏小臉發白,從樹後走了出來。

  絡腮鬍後竄出一位老人,腰邊栓著酒葫蘆,葫蘆嘴上拴著鈴鐺,走起路來晃晃悠悠的,圓圓胖胖的臉上鬍鬚皆白,兩條長眉耷拉下,隨著動作一搖一擺。

  “是個孩子。”

  老頭嘿嘿笑:“孩子,孩子好啊。”

  說著走到何柏身側,酒氣噴在何柏臉上:“臭小子,你要不要給我做個徒弟啊?”

  身後幾人聞言大驚:“道長不可!”

  道長哈哈大笑:“有何不可?”

  說著抓起何柏,腳底輕點,眨眼間消失在廟前。

  何柏不住廟裡了,他如今住谷里。

  除了他以外,還有那個瘋瘋癲癲的老道士。

  老道士說要收他做徒弟,就收他做徒弟。

  何柏問他:“師傅,你為什麼會收我做徒弟?”

  老道士打了個飽嗝:“我和當今國師打賭輸了,須得進京為皇帝煉製不老藥,可我懶啊,就耍賴說要是收了徒弟,就不去煉丹了。”

  何柏:“所以師傅你就收我為徒嗎?”

  老道士:“沒辦法,皇帝派下的暗衛找到老道我了,我又沒有徒弟,一路上一個孩子都沒遇到,想耍賴也耍不成,還好遇到你了,可把為師樂壞了。”

  何柏哦了聲,他以為自己天賦異稟呢,合著師傅就遇到他這麼一個孩子。

  老道士:“老夫不得已……”

  何柏酒葫蘆塞他嘴裡:“師傅喝酒。”

  何柏在啞谷長到十八歲,老道給他算了一掛,說他有一粧恩怨未了,打發他出谷報恩。

  何柏握著手裡的布條,那是鍋底灰留下的,他帶著布條和空空如也的口袋,下山報恩去了。

  .

  “何太醫,宛福宮的娘娘病了,召您去看看。”

  小太監站在椅子旁很久,沒聽見應答聲,他輕晃搖椅:“何太醫?何太醫?醒醒。”

  何柏睜睜眼睛:“誰?誰病了?”

  “宛福宮的舒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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