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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不呢?

  霍奕虛著渾濁的眸子,緊盯著那盞燭台,他現在樣子,就像是著了怪力亂神之說的迷,十分滑稽。

  “我是應天的義子,但是他也沒想給我留活路,我和你是一樣的人,你可以、也只能相信我。”錦笙直起身,忽然提了些音量,摒除所有誘哄與迷惑的意味,一片清明,“大人一定認識前任兵部侍郎李承運罷,不瞞你說,殺他的人是我派去的,救他的人也是我派去的,如今他已經招供了,大人,你只有一次機會,要麼說、要麼不說,倘若說了……便祝願大人和李侍郎心有靈犀,說的是同一個地方,否則……大人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

  牢中的燭火突然撲閃了下,繼而被風吹滅,幽暗的牢房中,只有錦笙的一雙明亮眼睛映在他的瞳孔中,陰森恐怖。

  牢房外的風不停地喧囂,青崖為君漓撐著傘擋風。

  錦笙從大牢中走出來,感受到了涼風帶來的寒意,忍不住縮了下脖子,搓了搓手臂,君漓一邊朝她走去,一邊將自己的外衣解下來給她披上。

  他不問結果,她也不必說,只衝他笑了笑,臉蛋兒紅彤彤地。

  兩人默契地同時轉身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錦笙坐在馬車上,撩起帘子,望著枝頭那片搖搖欲墜的枯黃的葉子,沉默了片刻後,啞聲道,“……我想親自來。曦見,成全我,好不好?”

  君漓聽懂了她的意思,也懂了她的心思。

  他回握住她的手,“好。”

  她不願意看見那個人死在別人的手裡,但自己又怎麼能下得了手。

  她心裡期盼著那一日慢一點來,或者不要來,但,人總是要過冬的,要去經歷一個漫長的冬天。

  立冬這日,霍奕還是死在了刑場,或許是在那一夜之後即刻就反應了過來,他死的時候很平靜,那冒著血的彘棍如錦笙所說,染紅了刑場,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放肆的快意。

  也就在這一天,景元帝下令出兵清剿柔然叛黨。

  浩浩蕩蕩的大軍出城之後,義父也終於來了。

  一切都和錦笙預想的那樣,所有人都陷入了緊迫與慌亂,只有她自己在悲傷,很平靜的一種悲傷。

  義父和朝廷玩了一出調虎離山,朝廷就和他玩了一場瓮中捉鱉。

  直到很多年以後錦笙也始終沒有想清楚,義父究竟知不知道朝廷和天樞閣早已布下天羅地網。為什麼想不清楚呢?大概是因為,他帶著柔然反賊和朝廷叛軍走進那個陷阱的樣子,是那麼地從容。

  那個時候,站在宮牆之上握著長弓的錦笙並不知道義父究竟是因為早有預料而從容,還是因為……已經沒有把他自己的命當作是命了?

  義父提著刀,步步踏進宮門,柔然人兇狠野蠻,進不去的門就用炸的,攻不破的防守就用火燒,以至於義父踏入宮門時,背後已是滔天的火光和肆意的廝殺,鮮血濺在他的身上、他的臉上,他還在輕笑。

  那囂張幾乎已經從他的眸中溢了出來,他望著千級階梯之上的景元帝,眼尾的邪氣恣意擴張,像是繚繞著一縷墨色。

  而就在他身後的宮牆之上,一根長繩吊起了一個人,細看才知道那是斛律茹。斛律茹的身邊一直有天樞閣的人保護著。如此便知道,天樞閣也有人在今日叛變,歸於他。

  後來錦笙才曉得,領頭叛變的是那個曾經和義父稱兄道弟,後來又罵他狼子野心的三七。

  原來三七大醉一場之後,又想起了曾經和義父喝酒之後自己說的那些胡話,義父說:“仇這個東西,還是要拎遠一些好。”三七說:“殺了最好。死掉了就沒那麼痛苦了。別過得太苦,兄弟們都會幫你。”

  三七有段時間記不得自己說過了什麼,但知道義父過得很苦。兩人都是念舊之人,總會有想起來的這天。

  斛律茹被長繩緊縛著,周圍都是火,義父勾著唇笑,伸手奪來一把弓箭,對準了綁著斛律茹的繩,那一箭極快,極准,穿透麻繩之後,斛律茹在風中搖搖欲墜。

  他是射給景元帝看的,也是射給就潛伏在暗處的柔然軍隊看的。如今他給那些柔然王族的選擇已經很明顯了:要麼跟著我造反,救下你們的公主;要麼讓公主命喪火海,不管我最後是贏是輸,你們回了柔然都活不成。

  柔然使臣帶著軍隊在宮外,望著如殘葉在風中搖晃的斛律茹,躊躇不決。

  景元帝一聲令下,埋伏在宮牆上的弓箭手蓄勢待發,應天將自己沉在廝殺之中,步步朝著景元帝逼去,他的周身有叛軍和天樞閣叛賊的掩護,那些弓箭手他都不放在眼裡,揮刀斬開一條血路,勢如破竹。

  交織的箭網中,只有一根長箭帶著尖嘯險從他的眼角掠過去,這一根箭在空中有細微的偏斜,並不是完全直的,這種射箭的方法他再熟悉不過。這是他自創的法子。

  他平生,也只教過一個人。

  幾乎是在那箭掠過眼前的一瞬間,他側頭躲過,反手將箭矢握住了。

  與此同時,他踏上台階的動作也驟然停止。

  應天低頭看手中的箭,那箭頭,是鈍圓的。這讓他怔愣了下,陷入了些此時想來不太好、但待在過去又過於美好的回憶,一瞬間,周遭的所有的聲音都漸漸遠離了,直到一根躲過掩護的長箭從他的左臂擦過,帶出了汩汩熱血,才將他拉回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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