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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用這樣的嗓音,說出一句“最後放火的那個人,當然也是我”。

  仿佛始終漂浮在水面上的什麼東西,猛地沉下了深海,八千里不尋。

  一簇火苗在他眼中燃燒,星火倏地連成一片,占據了他整個記憶,是火,全是火,那一隅房屋早被湮沒在郊外的火海,而掙扎在火海中的人一個個浮現在他的眼前,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呼救,一次次痛不欲生的吶喊,最後隨著屍骨一起在他眼中化為灰燼,一切又歸於平靜。

  “點我去的時候,我就知道,安丘一定知道我和兄長的關係,他為了試探我的忠心,才讓我去的。我雖不曉得他是如何得知,但很感激他沒有稟明陛下,還讓我去完成這個任務。”

  “因為那場火過後,安丘在陛下面前為我美言,並舉薦了我,甚至為我圓了謊,原本兄長是被家族除名,竟變成了我傅家從來沒有傅智這個人。我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但終究是保了我。”

  他不知道,黑衣人卻清楚得很。安丘乃是天樞閣第一任閣主,不過是除個名字偽造一份族譜,有何難。安丘知道他和傅智的關係,又有何難。

  當陛下問起傅德是如何將傅客卿這樣聰明的人引至郊外時,安丘甚至已經幫他想好了說辭,彰顯出他傅德文韜武略,有勇有謀。

  “狗|屁的有勇有謀……不過是兒時才會喚他的一句‘兄長’,一句久違的,‘兄長,好久不曾相聚,不如帶著大嫂和文卓一起,我們去郊外看看吧……’”傅德的聲音帶著嘲諷和冷嗤。

  不清楚他究竟是在嘲諷自己利用了兄長對他的信任,還是嘲諷傅智這麼容易就上了當。

  兄長是多麼疼愛他,一句久違的“兄長”,便讓他喜笑顏開,全然相信了。

  黑衣人也沉默下來。

  錦笙原本猜測傅德不曉得當年刺殺的計劃,是傅智死了後他才猜出來的,所以她寫信告訴了陛下傅德和傅智的關係。卻沒想到,陛下原本就清楚傅德是知道刺殺計劃的,且那把火還是他親手放的。

  這才有後來陛下得知傅德和傅智是親兄弟時的嘆息。

  就像奪嫡之爭,兄弟手足相殘。

  可傅德終究是要死的,雖然這麼多年來他並沒有把陛下暗殺傅客卿一家的腌臢事說出去,但說到底還是一大禍患,是陛下心頭的塞子,在圍獵刺殺事件之後,受了驚嚇的景元帝徹底無法用這個塞子了。

  手握兵權多年又人脈四通八達的朝廷重臣呵,你的命數盡了。

  “哈哈……”傅德忽然嗚咽地笑起來,明明該是嗚咽的哭泣,此時發出一陣笑聲,有些莫名的滑稽,卻在整間牢獄中透著悽慘的悲涼。

  大約把這件事說出來後,他也明白了為何,陛下非要置他於死地。

  隨著他的動作,牽動身上的傷疤,血腥氣愈發濃重。

  黑衣人的心底也升起一股莫名的涼意,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李承運呢?和當年的事情,有何關係?”

  “李承運……不知道。”傅德閉上雙眼,任由自己的哭笑的回聲在牢獄中漸歇,隨之而來的是譏諷,“我只知……此事不久過後,他的官運也亨通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黑衣人一聲嘆息,輕道,“多謝你了,保家衛國的安南將軍。”語畢,他轉身要走,卻又忽然頓住腳步,用火摺子點亮了桌上的油燈。

  那是天明之前最後的一盞油燈了,除卻明日能灼了眼的太陽,他生命中最後的明亮,竟是這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給的。

  黑衣人一邊轉身離去,一邊徐徐輕喃道,“今當赴死,且以此燭,懷糾過往,告慰亡靈。”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黑衣人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牢獄上方,一名男子身著玄色錦裳坐在房頂上,望著皎潔的明月深深閉上了眼,他眼角的晶瑩被涼風吹落,在俊朗的側顏劃出淺淡的濕痕。

  他的腰間系了一顆普通的石頭,上面刻有兩字:文卓。

  他輕輕地勾起一抹笑,猛地睜眼,語氣是說不盡的冷嘲熱諷,“且以此燭,告慰亡靈……你拿命去告慰吧。”

  如被丹青手不慎潑多了墨,他的眸子深得邪氣四溢。

  而在傅德被關押的牢獄隔壁,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接過身旁侍衛遞來的茶,抿過一口後便隨意放在桌上,轉而用摺扇敲了一下掌心,沉吟了片刻後,起身離去。

  兩名侍衛急忙跟上。

  一直到出了死牢,其中一名侍衛才沉聲皺眉道,“太子爺,錦閣主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陽奉陰違!背著您派人夜闖天牢,還隨意許諾去救死犯的妻女,倘若不是您今日早有預料來這一趟,錦閣主這是打算連您都瞞過去了!”

  青崖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墨竹怕是個傻子吧,沒看見太子爺心情正好著呢麼。沒看見太子爺又找著理由去找錦閣主麻煩了麼。沒看見太子爺又有由頭跟錦閣主算帳了麼。

  圍獵刺殺布防不力的事情都不和錦閣主計較,還會計較她隱瞞了這些?

  當了這麼多年的侍衛,這點兒眼力勁都沒有。

  君漓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眸中卻分明溢出了笑意,“的確是好大的膽子,瞞著父皇也就算了,竟敢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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