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市集再遇,生死劫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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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故?昨日我傳信給你,你可曾看見?」慕良辰的面色慍怒,一雙保養得不符合年齡的玉手,堪堪的握住鳳椅的把手,帶著憤怒與疲憊。

  慕良遠雖是個將才,卻有勇無謀,城府不夠,到了戰場,他是勇猛的將軍,可回到朝堂,他便明顯的應付不來。

  「見了,但……」

  「因為那是趙傾顏,所以你就又不管不顧了是麼?」慕良遠的話沒說完,就被慕良辰狠狠的打斷。

  「這……」至此,慕良遠還不清楚,自己到底錯在哪裡?

  「良遠,姐姐跟你千叮嚀萬囑咐,如今太子岌岌可危,那李氏虎視眈眈,此時千萬要慎而行之,可你倒好,你居然在關鍵時刻,去得罪崇睿,你到底有沒有腦子?」皇后覺得自己已經被氣得發暈。

  「姐姐,那崇睿雖然不得勢,可畢竟是個皇子,你不可與他結盟啊!」慕良遠雖沒有姐姐那般深謀遠慮,可他總覺得這崇睿自從娶了子衿後,人便變了模樣。

  「不管將來誰得天下,但那人一定不能是老八,李妃手段毒辣,若然是老八得了天下,不光是我慕家,皇上所有的兒子都得被她母子弄死,這大月江山,可就完了。」

  畢竟是少年夫妻,皇后最在意的,還是皇帝的江山社稷。

  當然,她也並非沒有防備,只是太子一案,即便不能定罪,太子威嚴也已經受損,若是真讓崇智得了天下,那不光皇帝的其他子嗣,就連慕家,趙家,都得死。

  可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崇睿得了這天下,至少還是慕家的人,掌管著這後宮,只要慕家不倒,皇帝的子嗣不斷,那她也算對得起先帝的恩寵。

  「那……」這一點,慕良遠倒是真沒想過,不過以李貴妃的性子,排除異己的最好辦法,到真的可能是趕盡殺絕。

  想到這裡,慕良遠才有些後怕。

  「你回去管好公孫氏跟子蘭那個丫頭,若是再生事端,莫怪本宮無情,崇睿這邊,本宮自會安撫,還有,日後不要在皇上面前提及趙氏,切記!」

  「為……」何?

  「姐姐是為你好,以後傾顏愛住哪裡住哪裡,你千萬不要再更加阻攔,切記!」皇后看著明顯不服氣的慕良遠,心裡幽幽一嘆,當年舊事,她這般隱瞞,多番阻攔。還是沒有攔住他娶了趙傾顏,趙傾顏對他而言,絕對是個禍患。

  她的話,在慕良遠心裡留下了一個結,他不敢去碰,只是因為姐姐不讓他碰。

  可趙氏到底與皇帝有什麼關係?

  皇后真是被氣得很了,只覺得頭疼不已,她用手指輕輕的按壓太陽穴,涼聲說,「你退下吧,今日姐姐交代之事,你一定要記在心上,若不然,我們慕家可就完了。」

  慕良遠從未見皇后如此生氣,雖然他心有疑惑,但是素來知道姐姐從來不會做對他不利之事,也就聽話退下,不在深究。

  回到府中後,慕良遠罰慕子蘭禁足兩個月,一天抄《女戒》五十遍,公孫氏管教無方,被罰祠堂悔過一個月。

  這些話,是三日之後,才從曉芳嘴裡傳到子衿耳中。

  聽到這話時。子衿也只是淡淡的看了看窗外的飛雪,若不是皇后從中斡旋,慕良遠又如何肯息事寧人!

  冬去春來,崇睿依舊忙著查案,可不管多晚,他都會去清風閣看望子衿,但是因為天氣嚴寒,入冬後,他便沒有再將子衿帶去琅琊閣。

  在趙傾顏看來,崇睿對子衿十分體貼,她很慶幸自己當初讓子衿嫁給了崇睿。

  從她養好傷那日起,她就跟子衿跟崇睿說,想要尋一處小宅子住下來,可她身子骨弱,子衿和崇睿都沒答應,這一拖,就拖到了四月桃花開。

  看著天氣回暖,子衿也就沒再堅持讓趙傾顏留下,畢竟崇睿的事情耽擱不得,若是趙傾顏一直住在王府,那崇睿不管多忙多累,都會過來請安,在這點上,崇睿無疑是無可挑剔的。

  可是崇睿的事情,卻不能被外人知曉,即便那人是子衿的母親,也不可以!

  尋了個機會,子衿便給趙傾顏找了處清幽雅致的小院,收拾妥帖之後,今日便搬了過來。

  太子跟八皇子一案,皇帝催得十分緊,崇睿無暇分身,也就沒有一同前來,可是他卻派了剛哲前後打理,這讓子衿尤其感激,做戲做到崇睿這個份上,已然十分難得。

  子衿在母親那裡逗留了半日,便回了王府。

  回到清風閣,子衿忽然覺得這倍感淒涼,雖然她不便與趙傾顏朝夕相處,可兩人的母女親情終究無法割捨。

  離了趙傾顏,子衿還是覺得寂寞。

  「小姐,好在現在夫人離開慕家,我們隨時可以去探望。」茴香見子衿神情落寞,料定她是捨不得母親離去。

  子衿溫言一笑,這半年來,她長胖了些,因為不必再為生計憂心。人也開朗明艷了許多,這一笑,硬生生的將院子裡綻放的桃花比了下去,當真是人比花嬌。

  茴香沒頭沒腦的抓著耳朵痴痴地說,「小姐,你可真美!」

  子衿被茴香這般誇讚,不由得好笑,「就你嘴甜!」

  「是真的美!」茴香不樂意了,非得跟子衿爭個輸贏。

  「好,好,好,我美,行了麼!你去跟廚房說一聲,今晚我給王爺做桃花宴,讓他們不必準備王爺膳食,這是我要的單子,你且去知會一聲。」

  茴香離去後,子衿便隨手拿起桌上的繡樣繼續繡活,她背對著大門坐著,聽到腳步聲,也不疑有他,笑著說,「可是又忘了我交代的事?」

  「王妃!」聽到聲音,子衿才知來人並不是茴香。而是榕榕。

  「榕榕姑娘找我有事?」子衿淡笑著,繼續手中的繡活,就等著榕榕開口。

  今日的榕榕,穿著一件紫色的對襟小甲,身著同色留仙裙,單薄的身姿被風一吹,微微有些晃動。

  看著子衿手裡明顯是給男子繡的花樣,榕榕的眼裡泛起一抹幽深,可她素來善於偽裝,不過片刻,她又恢復了那副恭謙的模樣。

  「王妃,皇后娘娘讓我給您帶句話?」

  子衿的手一頓,針尖扎進手指,瞬間就冒起血珠來,子衿吃痛,將手指放在嘴裡,將血水吮了去。

  榕榕眼裡似閃過一抹得意,可細看卻了無痕跡。

  年前崇睿得罪李妃要被派往北荒,子衿確實承了皇后娘娘天大的恩情,子衿知道這個恩情,皇后娘娘定會跟她討要,卻沒曾想,會是在此時。

  「姑娘請說,子衿若是有能力辦到,定不會辜負皇后娘娘厚望。」

  「娘娘讓我告訴你,太子一案陷入膠著,雖然王爺力保趙氏,在皇上那裡求得一顆保命丸,可此案畢竟拖得太久,皇上顯然已經失去耐心,所以,皇后娘娘希望王妃能幫助王爺脫困,倘若王爺能證明太子無辜,日後皇后娘娘定然會記住王爺大恩,先皇賜給皇后娘娘那塊金書鐵券,皇后娘娘定然拱手相讓。」

  金書鐵券?

  這對子衿來說,是個天大的誘惑,有了金書鐵券,關鍵時刻能救崇睿性命。

  子衿看著滿園春色,眼底泛起一抹憂傷,為了崇睿,她真的只能走這一步了麼?

  可是,除了崇睿,又還有誰能助她報這血海深仇?

  子衿看著滿園繁花被風吹揚,心裡狠狠的抽疼了一下,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吧!

  「勞煩姑娘告訴皇后娘娘,此事三日內必要結果,但子衿也有一事求姑母,不管子衿用何種方法,姑母都不得深究,否則太子一事,回天無力。」

  「這……」

  子衿見榕榕為難,涼聲說道,「你只管告訴姑母,子衿自會承擔一切後果。」

  「諾!」榕榕不便久留,轉身欲走。

  「姑娘且慢,過往之事,子衿可以既往不咎,你我都是為了王爺,我希望姑娘日後有所收斂,切不可再自作聰明。」

  聽到子衿的話,榕榕的腳步停滯,臉色瞬間蒼白如紙,「奴婢不知王妃何意?」

  「我本以為姑娘是個通透的女子,沒必要說得如此直白,看在你一心為王爺著想,我也不便如此直白,只盼姑娘慎言慎行。」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王妃若然不說出個所以然,榕榕不服!」榕榕說著,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下來,竟真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酒里下毒,書房帛書,這樣夠明顯了麼?我無心傷害王爺,所以我希望姑娘也不要將眼光隨時放在我身上。」

  「奴婢心知王妃懷疑皇后娘娘用心,疑心我會對王爺不利,可是榕榕對王爺忠心日月可鑑,皇后娘娘之所以讓榕榕陪伴王爺左右,也不過就是為了伺候王爺,若王妃覺得榕榕是那般狠心的女子,就請王妃處死榕榕,榕榕絕無怨言。」榕榕跪在地上,言辭激昂。

  子衿沒想到榕榕竟然如此頑固,原本她是有很誠意的想跟榕榕言和,她以為,榕榕心系崇睿,必然也會顧及崇睿,卻不想,她居然否認了。

  她的否認,讓子衿心裡閃過一抹異樣,總覺得榕榕此人,遠比她想像的要深沉得多。

  可崇睿如今在夾縫中艱難求生,最忌諱的便是家宅不寧,子衿知道,若想讓崇睿心如旁騖。必須得解決了府里的腌臢事。

  女人多的地方,自然是非便多。

  盧嬤嬤對崇睿忠心耿耿,只要子衿不與崇睿為敵,她斷然不會針對子衿,可榕榕不一樣,她心思縝密,又善偽裝,若是她不死了這份心,那崇睿家宅必然不寧。

  「既是如此,那便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子衿還是要告訴姑娘,我與王爺,終歸沒有未來,不管王爺日後走到哪一步,子衿不過都是過客而已。」

  子衿心知,此話對於榕榕而言,十分重要。

  榕榕俯首跪在地上,子衿看不清她的表情,也不知自己此法能否打消榕榕顧慮,見榕榕不曾反應,子衿淡淡的說,「茴香快來了,你退下吧!」

  「諾!」從榕榕起身,一直到她離去。子衿都未能從她眼裡看到一絲鬆動。

  這般心志堅定的女子,才是最可怕的人。

  榕榕剛走,藏於暗處的曉芳便走了出來,她咬著一支桃花,晃晃悠悠的站在子衿身後,俏皮的摘了一朵最嬌嫩的放在子衿發間,「王妃,你可知道,若是那榕榕存著殺心,你怕是不得安生了。」

  子衿知道曉芳能力,也不好奇她是何時,如何藏在暗處偷聽的,只是拉著她的手坐下來,不疾不徐的說,「去年九月,子衿便告訴過王爺,榕榕姑娘不可留,可是王爺一直未動,如今局勢越發緊繃,我不願王爺家宅不寧,此事,你能不能瞞著王爺,我不想他置喙我別有用心。」

  「只要是不傷害王爺,旁的事我才不管。」曉芳晃著腳丫子。把桃花一片一片扯下來放在嘴裡。

  子衿溫柔一笑,將曉芳手中的桃花拿了下來,「別吃了,晚上做桃花宴給王爺吃,給你備一份可好?」

  「真的?」

  「嗯!你去給我采幾枝最漂亮的桃花可好?」

  對待下人,子衿無疑是溫柔的,許是因為自身辛苦,所以她從來不會對府里的下人擺架子,做些稀奇好吃的小零嘴,也會分給年紀小的品嘗,所以府里的下人,倒是都很喜歡她。

  曉芳原本就天真爛漫,聽了子衿的話,立刻飛身出去,後院的桃園裡,花開得可好了。

  是夜,晚宴。

  子衿果真做了一桌子的桃花宴給崇睿,崇睿回來,看到子衿守著熱氣騰騰的飯菜望眼欲穿的樣子,忽然生出一絲感動。

  他想要的幸福,不就是如此麼?

  披星戴月回來,面對的不是一室清輝,而是飯菜果蔬,還有愛人……

  愛人……

  崇睿定下心神。拒絕去想兒女情長。

  「王爺辛苦了!」子衿走上前來,幫崇睿解下披風,又擰了帛巾給崇睿擦臉,這兩人做戲做的久了了,已然默契十足。

  「你母親可安頓好了?」崇睿坐下來,子衿主動拿起銀針給他試菜,然後才給他布菜。

  「安頓好了,多謝王爺!」

  「這是,桃花?」崇睿咬了一口子衿給他做的水晶肉凍,起先看到那粉色的花瓣,他並未在意,咬了一口才發現,滿嘴的花香。

  子衿溫柔笑說,「對,桃花宴,待王爺用膳結束,子衿有一事想跟王爺商議。」

  多年軍旅,崇睿吃飯的速度很快,待他吃完後,子衿給他泡了一壺桃花茶,兩人坐在月下,靜靜的看著月色。

  「你有何事?」最近太子一案連連受挫,崇智一案也處處被阻,他知道自己已經接近真相,可往往越是到這個時候,越是兇險,近日他也有些應接不暇。

  「太子一案,可是有了眉目?」

  「嗯,不光太子一案有了眉目,就連崇智一案,也趨於明朗,你問這作甚?」崇睿雖然還是防著子衿,但是很多時候,他卻願意跟子衿分析案情。

  這個小女子,意外的博學多才,見解獨到。

  子衿將茶盞遞到崇睿手中,淡淡的說,「今日,榕榕姑娘找過我,讓想想辦法助太子脫困,為了此事,皇后許諾,只要太子無罪,她便將先皇所賜金書鐵券贈與王爺,我……」

  「你想讓我放過太子?」金書鐵券確實誘人,可放過太子,談何容易?

  且不說崇智一口咬定太子姦殺了那醫女,便是太醫院院判。也一直死咬著太子不放。

  他是阮韻煙的師傅,只要他擰著,崇智擰著,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太子即便真的無罪,也會被弄出些罪證來。

  更何況,崇睿從來都不信太子無辜!

  「此事不必王爺出馬,子衿自有辦法暫時保住太子,只是不知王爺何意?」子衿很想崇睿答應下來,可是畢竟她不是崇睿,崇睿的事情,她也不太知曉,還是得讓崇睿自己拿主意。

  崇睿放下茶盞,眸色沉沉的看著月色,「放過太子對大局影響不大,崇智在此事上也不會有過大損失,我不希望兄弟相殘,這兩件案子,各有好處在其中,嚴辦崇智可重創平陽王府,殺殺李妃的銳氣,放過太子,我們不但能得皇后支持,更能得金書鐵券保命。這算是一舉兩得的大好事,只是阮成恩一直追著太子不放,他反而是目前最難辦的人。」

  「王爺若是信得過,子衿自然有法子說服阮大人,只要王爺同意放過太子,子衿便可讓王爺置身事外,不受半點波及。」子衿有些激動,伸手握住崇睿的手腕。

  她,是真的希望崇睿能拿到金書鐵券!

  崇睿淡淡的看著子衿緊緊扣住他的手,相處得越久,他越覺得這慕子衿是個迷。

  她對太子一案,明顯知道很多事情,最先是她一口咬定太子有罪,並給崇睿提供了關鍵證人,可現在,她卻主張放過太子,難道只是因為金書鐵券麼?

  崇睿不知……

  「你且容我考慮考慮?」此事他需要仔細籌謀,稍有不慎,可是萬劫不復。

  「好,若是王爺覺得可行,明日便讓曉芳告訴我,我……先告退了。」子衿有些慌亂的放開崇睿手腕,安靜的退了出去。

  崇睿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感覺她殘留在手上的溫度。隨著她的離開,一點點一點點消失。

  「出來,曉芳!」

  崇睿對著院子裡的高樹喊了一聲,可曉芳卻扛著子衿給她做的桃花汁釀雞腿從房樑上飛下來。

  「慕子衿今日都幹了些何事?」

  曉芳雖然答應子衿,不會將她與榕榕後面那段對話告訴崇睿,可她畢竟是崇睿的人,崇睿若是不問,她或許真的不會說,可一旦崇睿問起,她可從來不會隱瞞崇睿任何事情,於是原原本本的將所有事情都跟崇睿說了一遍。

  「王爺,王妃是真為你好,曉芳能看得出來!」末了,曉芳忍不住幫子衿說了一句話。

  崇睿拿起茶盞優雅的抿了一口,淡淡的說,「多事!」

  然後移步前往書房,曉芳對著他的背影吐舌頭,她有時候覺得自家王爺對王妃近乎苛刻。

  翌日,清晨。

  子曉芳很早就候在子衿房門外,見子衿起身,便將崇睿的意思傳達給了子衿,「王爺說了,讓你放心去辦,他會派人保護你。」

  得到崇睿一句話,子衿狠狠的鬆了一口氣,為了這事,子衿一夜未眠。

  簡單的吃了些早點後,子衿便收拾了些趙傾顏留在家裡的東西,對曉芳說。

  「也不知母親在那裡是否習慣,我想去探望一下母親,你要一起麼?」

  聽到子衿的話,曉芳搖頭說,「王爺還有別的事讓我做,沒空。」

  子衿但笑不語,她以為曉芳不便公然跟著,也許會暗中隨行,卻不知,崇睿是真的另外給曉芳安排了任務。

  子衿領著茴香去見母親,路過市集的時候,想起母親總是念叨著想吃豆腐釀,便去買了些豆腐,還有鯽魚。

  兩人說說笑笑,心情甚好的轉身往母親的小院所在的城南走去。

  卻沒想到會遇見他……

  在茫茫人海中,他穿著一身清雋飄逸的藍色長衫,靜靜的矗立在人群之中,臉上閃過驚訝與驚艷。

  他似乎也未曾料到,自己會在市集與子衿相遇。

  上次一別,過了大半年時間。趙由之似乎比之前更加清瘦了,他遠行歸來,原本是想到市集懷緬一下他跟子衿的過去,卻不曾想,真的能在市集見到子衿。

  不過半年,恍若半生!

  他原本以為,遠行能讓他忘卻失去子衿的痛苦,可是不管身在何處,他的心都離不開京都半步。

  趙由之看著衣著精緻,眉眼如畫的子衿,眼裡閃過一抹幽深的疼。

  他曾想過,若然有一天,他能將子衿去過門,他定能如此刻般,讓她不為生計發愁,衣食無憂。

  可最終,他晚了一步,這一切,都被別人占去,他只能看著她,在別人身邊笑靨如花。

  子衿也沒想到能在市集遇見趙由之,心裡有個地方,狠狠的痛了一下。

  兩人相顧無言,氣氛微妙而又尷尬。

  子衿已然嫁人。實在不便與趙由之市集相對,她輕輕頷首,算是跟他打了招呼,然後領著茴香與他錯身而過。

  趙由之看著她一步步靠近,她素色的衣擺,隨著她的動作,在空中婉轉跳舞,那熟悉的味道里,帶著一抹他不熟悉的藥香。

  她是生病了麼?

  趙由之握緊了拳頭,愣愣的想。

  一步。

  兩步。

  三步。

  趙由之眼睜睜看著子衿即將與自己錯身而過,礙於道德束縛,他不敢拉住她,告訴她過去的這些日子,他是如何想念她。

  他更不敢大聲的叫出她的名字,像以往那般,帶著寵溺與熱切。

  因為那時的子衿,他覺得會是他的。

  可現實卻那般殘酷的說明,子衿不是他的,他再也沒有資格繾綣的喊她一聲。

  向來情深,奈何緣淺!

  就在兩人錯身時,子衿頭上的白玉簪忽然定格在趙由之的瞳孔深處,白玉簪,那是前年七夕,他送給子衿的。

  沒想到貴為王妃的她。居然還戴著。

  且唯一戴著!

  他神情一盪,所有的矜持都被那枚耀眼的白玉簪子粉碎,那一刻,即便天塌地陷,也無法阻止他,無法阻止……

  趙由之激動的抓住子衿皓腕,情真意切的喊了一聲「子衿!」

  以前,兩人雖郎情妾意,可趙由之素來恪守,從未有如今這般孟浪的舉動,子衿被嚇了一跳,本能的退了幾步。

  「趙公子,可有何事?」

  她沒叫趙由之表哥,而是恪守的叫了一聲趙公子。

  這個認知,讓趙由之心裡一痛,理智也恢復了幾分。

  「抱歉,在下僭越了。」短暫的失控之後,趙由之幡然醒悟,子衿如今是睿王的王妃,他這般拉扯,若是被人詬病,只怕於子衿無益。

  「告辭!」

  子衿憂心他情緒失控,再度做出有失體面的事,丟下兩個字。便領著茴香快步的越過他,快速離去。

  趙由之看著子衿一步一步的遠離,淚水終於模糊了視線。

  男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他的傷心,便是這世間最厲害的丹青手,也畫不成。

  見趙由之那般失控,子衿心裡不是不難過的,可是造化弄人,錯過了便是錯過了,即便她與崇睿之間未行周公之禮,可畢竟她已嫁作他人婦,即使以後她能從睿王府全身而退,即使她還是完璧之身,可趙家會接納她麼?

  崇睿會放過她麼?

  當然不會,所以子衿只能義無反顧的,再也不看趙由之一眼,這世間所有的傷痛,都逃不過時間的治癒。

  漸漸的,痛便不再是痛。

  漸漸的,愛也不再是愛!

  趙由之跌跌撞撞的捂著胸口,朝著與子衿相反的方向離去,沒想到,咫尺天涯,竟是那麼疼。

  「救命啊!救命啊!」隨著一聲尖銳的大喊聲,市集東邊紛亂不堪。

  只見一群男子追著一個小女子滿街跑,可這一切,趙由之恍若未聞。

  他只知道,他失去的,再也找不回來了!

  直到……

  那個女子忽然撞進他的懷裡。

  「救本……救我!」女子氣息紊亂的抓著趙由之的前襟,眼神透著恐慌,卻難掩她矜貴的氣質。

  「小娘們,看大爺怎麼收拾你。」追上來的彪形大漢,見女子跟趙由之在一起,根本就不將趙由之放在眼裡。

  女子緊緊的縮在趙由之懷裡,那嬌小的身姿,貼合在趙由之懷裡,竟全然不顧男女有別。

  那人伸手過來,到趙由之懷裡搶人,卻被趙由之狠狠的拉住手腕。

  「休得無禮!」趙由之的傷心失意,全都變成此刻的冷凝,狠狠的射向那個大漢。

  「無禮?老子就無禮了,你待怎樣?」

  聽得那莽漢一席話,趙由之不由得蹙眉,朗朗乾坤,他當真不顧王法呢?

  在那大漢的拳頭將要砸上趙由之面門之時,趙由之忽然開口:「你當真要與我動手?」

  「當真!」

  「不後悔?」

  「你爺爺的,老子最恨你你這般酸儒,打的就是你。」言落,大漢碩大的拳頭便砸了下來。

  趙由之摟住那女子往後退了一步,從懷裡拿出官令,「這樣,你亦要同我動手麼?」

  「是趙由之,是大儒士趙由之!」人群中,有人認出了趙由之。

  那大漢即便不懼趙由之,又哪敢動趙相的兒子,聽到趙由之的名字,嚇得趕緊後退的三步,轉身迅速的消失在人群中。

  那人離去後,趙由之意識到自己掙摟住姑娘的腰,拱手說了聲:「得罪了,姑娘!」

  「我叫芷水,你當真是大儒士趙由之?」

  名喚芷水的女子,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湊近趙由之,像是聽說過趙由之的大名。

  趙由之後退一步,他無心與芷水糾纏,淡淡的說:「告辭!」

  芷水不甘心,正要大步跟上去,卻見一個小丫頭跟一個白淨的少年急切的拉住她:「小姐,你去哪裡了,害我們好找。」

  「你倆真笨,走吧,去三哥宅邸!」

  芷水看著趙由之消失於人群中,方才意猶未盡的轉身,往城東走去。

  回到母親的小院後,心情低落的子衿無心做飯,將菜交給蓮姨後,便悶在屋子裡不出來。

  過了半晌後,趙傾顏才發現不對勁,便追問茴香,茴香不敢隱瞞,便將一切告知,趙傾顏又心疼也無奈。

  「罷了,你且去街上給她買點甜食零嘴吧,這孩子素來倔強,傷了心也從不與人說,吃點零嘴會好些。」

  她整顆心都放在子衿身上,並未發現茴香的眼神有些怪異。

  茴香出去沒多久,便買了許多小零嘴回來,一進屋就迫不及待的走到子衿身邊,神神秘秘的說,「小姐,辦妥了!」

  「辛苦了,你去幫蓮姨生火,我梳洗一下,便來做飯。」

  茴香離開後,子衿的眼神透過銅鏡,悲切的看向自己的靈魂深處。

  「抱歉,你與趙由之情深緣淺,放棄吧!」

  一行清淚中子衿的星眸中滾下來,砸在梳妝檯的牛角梳上,摔成一粒粒的小珠子。

  子衿將那支從未離身的白玉簪子從發間取下來,一頭青絲像瀑布一般傾瀉,她隨手拿了篦子將青絲綰成髻,然後抹乾淚痕,對著鏡子堅定的說,「欠你的,我來世再還。」

  那支簪子,被子衿仔細的包裹起來,帶著遲疑,還有不舍,可最終,子衿還是將它放在母親的柜子里,鎖上門。

  子衿再出門時,發間已然不見那枚白玉簪子,趙傾顏這般通透的女子,如何看不清女兒心思,只是造化弄人,誰也無力左右。

  子衿剛做完飯,便聽得院子裡傳來一聲男性低沉的聲音。「稟王妃,二公主光臨王妃,盧嬤嬤請王妃移步,回府招待貴客。」

  跟在崇睿身邊甚久,子衿已然習慣了保護她左右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侍衛這般存在,柔聲道:「多謝!我這便回去。」

  趙傾顏擔心子衿心情未曾平復,幾次張嘴,終覺不妥,既然崇睿的人能在暗處傳話,那他定然能將子衿的一舉一動告訴崇睿,趙傾顏不希望給子衿惹事。

  子衿也不便與母親說起趙由之,只拍了拍她的手,微笑著說:「母親,您要好生將養著,子衿尋得空閒再來看望。」

  「王爺日理萬機,你作為王妃,理當在家打理內務,母親若有事需要,自會讓蓮姨前去找你,不必時時記掛母親,母親只希望我兒安康,那便是母親最大的福氣。」

  「母親保重!」

  子衿斂了裙擺,給趙傾顏叩頭,茴香方才扶她離去。

  睿王府。

  「我聽說三哥的王妃嫂子秀外慧中。可怎生三哥不在家,她便不歸家?」

  芷水一邊喝著茶,一邊打量崇睿的府邸。

  母妃與她說,三哥府上有珍寶無數,那王妃更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本想尋個機會見識見識,哪曾想,三哥府邸如此清貧,那位秀外慧中的嫂子,更是不見蹤影。

  盧嬤嬤仔細的照顧著二公主,那榕榕眼神卻一直盯著她帶來的那內侍跟宮女,若她未曾看錯,那內侍宮女的功夫都極高。

  「還請二公主見諒,王妃生母身子不適,王妃前去探望,奴婢已著人去請,相信王妃很快便會回來。」

  盧嬤嬤恭敬的回答二公主的問題,眼神卻不住的瞟向門口。

  又過了一炷香。

  那二公主身邊的內侍忽然臉色蒼白,神色隱忍的看著二公主,「公主,奴才想告退片刻。」

  「嗯,去吧!」

  聽到兩人一唱一和,盧嬤嬤跟榕榕的眼神在空中交匯,無言的傳達著緊張與急切。

  那內侍抬步欲往後院去。

  「公公,王府鄙陋,榕榕擔心公公找不對地方,且容榕榕帶公公一段。」

  榕榕站出來,要問那內侍指路。

  「哼,倒是好笑,你一個雲英女子,卻要帶著我的內侍去出恭,難不成三哥這府上,還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二公主生性豁達,可身為李妃之女,李妃的跋扈,卻也盡得真傳。

  榕榕被二公主一番搶白,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誠惶誠恐的說,「公主饒命,奴婢絕無此意!」

  「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

  見二公主發怒,盧嬤嬤也跟著屈膝跪在地上,不敢多言。

  「公主息怒,榕榕姑娘絕無此意,這位公公請便!」隨著一陣輕柔的話語聲,子衿在茴香的攙扶下,款步而來。

  她一進門,先將盧嬤嬤扶了起來,「還請公主恕罪。盧嬤嬤年事已高,近日又偶感風寒,請先讓她起身才好。」

  哼!

  二公主冷哼,心想,這睿王妃倒是當真厲害,嘴上說讓本宮放過盧嬤嬤,自己卻已然動手扶她起身,看著是個軟骨頭,其實裡面藏著小石子。

  「素聞三嫂待人和善,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只是你這般恭謙,便不怕有人作威作福?」

  「讓公主見笑了,睿王府不若其他官宦之家,沒權沒勢亦無財,是以也不會有人作威作福。」

  說到崇睿不受寵,二公主倒是動了些惻隱之心。

  「三哥素來不受寵,可是兄弟姐妹中,我與三哥感情最是篤定,只是這些年,他卻與我生分了許多。」

  其實二公主也知道母妃強勢,已然將那些兄弟姐妹推離她跟崇智身邊,可身為皇家子女,她亦無可奈何。

  「王爺不善言辭,平素與我相處,都面若寒霜,不苟言笑,還請公主多多海涵。」

  「我知道,他是被欺負得怕了,我知道的。」二公主喃喃的說。

  子衿走過去,輕輕的握住二公主的柔荑,動情的說,「二公主,你真好!」

  聽到子衿情真意切的話語,二公主對她已然改觀了些,「你是我嫂子,也別公主公主的喊我,叫我芷水吧!」

  「這子衿倒是不敢僭越,只是公主這般待王爺,子衿甚是感激,不如公主就請留下來用膳,子衿雖然不才,但卻略懂廚藝。」

  芷水尚未言語,芷水身邊那宮女已然怒斥,「大膽,我家公主金枝玉葉,豈能在宮外用膳。」

  「丁香,本宮允你多嘴了麼?」

  子衿但笑不語的看著,這時,那位內侍回到會客廳,見丁香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斂了衣袖,靜靜的退下。

  被那丁香如此一鬧,芷水自然沒有心思繼續逗留,芷水抬眼看了看天色,悠悠說道:「天色已晚,我便不叨擾了,改日若有機會,芷水定來嘗嘗王嫂廚藝。」

  言落,芷水帶著兩人慾走。

  子衿與她客氣了一番,然後才與他們道別。

  待他們出了大門,子衿便對著空氣喊,「曉芳,出來!」

  「王妃,那小太監去過書房門口,被管家看見,打發了出去,之後他鬼鬼祟祟又去過很多地方,都被我找人打發,硬生生將他趕到恭房去了。」

  「嗯,確定他沒去過任何地方,見過任何人吧?」

  「未曾!」

  聽她這樣說,子衿方才鬆了一口氣,斂了廣袖,坐了下來。

  可剛一落座,子衿又覺得此事必有古怪,莫非……

  「不對,他在找奴兒,去,截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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