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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意思?她想問,不敢問。

  她昨日那般……天!即使不論他的疼痛,那樣抱他吻他……都是她大大造次!她憑什麼那樣對他?

  「我很高興。」他低喃。

  「什麼?」

  她忘了難堪,循聲抬眼看他。

  他立在離她三尺之距,看不清他渾身上下,只有那雙亮眼,凝注相望。

  「你不怕親近我,我很高興。雖然……你只是為了要離開我。」

  熱氣撲頰,她恨不得躲在豹兒身後再也不出來。

  「我只是……只是……」

  「我知道。」

  他的聲音,如此溫柔,簡直……不像他了!不像她所知的列忌觴。

  他知道什麼呢?

  「你曾說過我傻,你可記得?」

  一股氣上來了,正是那天訣別之後的心情。

  「你本來就傻!」

  這樣和他說話,她自己都出乎意料,但這股氣一出了,愈插愈火。

  「你當然傻!傻透頂了!好好的仙不當,為什麼要……為什麼要……」氣得接不下去。

  「你今夜及十八,命業就盡了。」

  他輕聲說道,她啞口無言地愣瞪著他,心跳幾止。

  「今夜?」

  「不錯。」

  「你費盡修度、受盡折騰,就為了保我……不足八月的余命?」她不敢置信。

  完全沒想到自己將死會如何,只想到……他不只是傻,簡直瘋狂!他做了什麼?

  「你還有一個時辰,余兒。」

  他仿若未曾聽到她的不舍責難,聲調是無限疼惜。

  瞬息之間,她暫鬆了一口氣,想著一切終要結束,但轉念又重新憂懼起來——

  他會不會又想做傻事?他絕不是來收她命的,那必然又要捨身自毀了!

  「不許你!我不許你!」

  她跳起身來,豹兒們隨之立起,感受到她的震顫,安慰地低嗚著。

  「你說我傻,那你自己呢?」他向前一步,她立刻退一步。「你連陌生人也不能不救,我以為你只是天生悲憫,但你不惜傷我來救我,卻是違逆了你最根本的天性——在那一刻,我便明白了。」

  「明、明白了什麼?」

  她想再退,後足抵上黑豹的身軀,它們竟是在幫列忌觴,不讓她閃躲,反促她向前。

  「明白了你的心。」

  他低如耳語,情深意重,如無盡的夜色。

  她眼發燙,別過臉去。

  「你若明白,為什麼要自作主張、代我受罪?你讓我……讓我……好難過、好難過!」

  「我知道,我終於明白了。」他再向前,已是僅僅一息之隔,風將他的發梢拂上她的面頰。「我的確錯了,自以為在捨身相救,卻沒想到你的心不比常人,感受至深,用情更甚。見人受苦,會讓你比死更難過。我自以為是,傷了你了。」

  她渾身顫抖,卻忽然失了全力閃躲的意念,他身子的溫熱,如此接近,她甚且以為,聽到了他的心跳……

  他在道歉……對她?

  心漲滿又收縮,她的心深深感受他的話語,觸及她心底那處……自己也不甚了解的糾結。

  眼中有什麼悄悄、緩緩地跟著滿漲、溢出、跌落。燙熱又漸冷,留下一條閃亮的痕跡。

  「不要哭。」

  「我沒……」

  她呆住。

  他的手指輕撫上她蒼白的面頰,沿著濕痕而上,熱力拭去淚跡,不留一分。

  「你別碰我,會痛的——」

  「不痛了。」

  他忽然微笑起來,他的面龐在夜林中發出奇異的光彩,她發不出聲,看得痴了。

  「你抵死相擁之時,破了我錐印。」他說。

  她睜大了眼,驚異至極。那時……她真是不顧一切了!哪知……哪知……

  「在那一刻,你又忘了自己——你可知道,我倆那時極可能就此同歸於盡?」

  是嗎?

  「你不怪我?」她想起那猙獰一幕,仍心有餘悸。「其實……該怪我的地方太多了……」

  「怪你?」他又微笑。「這世上最有權怨懟什麼的,是你啊。你都如此寬容無怨了,誰還能再責求什麼?」

  他那微笑的暖意,那眼中的憐愛,使她已微熱的雙頰更是發燙起來。

  從來沒有人讚許過她的——

  在佑善居,幫忙兄姐、照顧弟妹、侍奉姥姥,是她份內的工作;遇上他之後,他對於她近乎愚慈的善行,則多是嘲諷以對。

  原來受人讚美,是如此美妙的感覺啊!更別提是來自於他了……簡直就有飛上天的歡快。

  但連那樣,都比不上他那留連於她熱頰上的手指,讓她雙膝虛軟。

  他不再疼痛了?那他覺得……如何呢?

  為什麼他仿佛愛不釋手,如蝶翼般溫柔輕觸?

  「忌觴……」

  他手指一頓,兩人凝眸相注,她心不禁怦然。

  「嗯?」

  他的亮眼半垂,那親昵的直呼,被他施念收入,在他心中迴蕩。

  「如果我剩下不到一個時辰了,我想拜託你一事。」

  「你說。」

  「我要你答應我,不再插手,讓天理——或幽主——收了我的命。」

  「如果我不答應呢?」他神情仍安然。

  她咬住下唇。

  「你不是說……」

  「是的,我是說過,不該不問你意願就擅作主張,但這次,我要你先行考慮。」

  「考慮什麼?我不要再害人了!更不要害你!我不要!」

  她猛烈搖頭。

  「如果你知道死了會讓多少人難過,你仍不願給人一分機會來盡心嗎?」

  盡心……

  余兒想起郡主,她任意救人,是否也像列忌觴讓她難過一樣,她讓那郡主難過了?

  她記得郡主流淚不止,不知是感激還是難過?列忌觴不由分說把她帶走了,郡主完全不明白事情始末,是否落得驚惶無措?

  「我當然不想讓人難過……」她喃道。

  「余兒,你按自己的心行事,很好;但也該讓別人依他們的心意行事,是不是?」

  她垂下頭去,無言辯駁。

  已被他追上了,她又如何阻得住他?她就要被收命了,還能怎麼著呢?

  「不要再多想了。」他另一手也捧住她面頰。「在命定時辰到來之前,我要你只想著這個——」

  她仍在他手掌的熱力中愕然,小小的唇已被他吻住。

  天!

  他……他……

  不及細想了,心整個跳得老高,不同於上次破斧沉舟的決心,這回她一點準備也沒有啊!

  不敢相信他居然……居然……

  他輾轉吻著,細細吸吮,雙唇由微涼轉為燙熱,一向透視人心的黑眸暫且閉上,以全心感受這份陌生的觸感。

  人心可以是怎樣的激烈啊!

  他愛極了她急跳的心脈,抖顫的嫩唇,情怯的嚶嚀。

  千年獨修,換得這一刻的繾綣——

  太過值得。

  「……你可記得,我曾說過我的願望?」他半吻半問。

  「你沒有說,你說要等到成真以後……」她輕喘。

  「是啊。」

  他微笑,將笑吻在她唇上。

  突然領悟了,她整個臉蛋撲紅。

  當他錐印加身時,魂魄不保,許的卻是這樣的願?

  「我不怕痛,但我的疼痛讓你苦痛。我那時便希望,有朝一日,能恣意吻你,沒有傷痛,不再擔憂。」

  能這樣……死也無悔了……

  余兒將這樣的心意,以吻相傳。

  「哎呀!我們蹄聲震天,他們都沒聽到?!」

  「噓!你敢壞列忌觴好事,死得會很難看。」

  領頭趕到的馬上兩人,進退不得,先管不住嘴的是個大鬍子;後面笑得合不攏嘴的,是個稚嫩少年。

  「我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

  鵡漡根本不知列忌觴是何方神聖,只知轉入深林某角後劈頭就撞見一名玉樹臨風的男人,居然在吻著余兒小姑娘……

  他們是來救她的,是吧?不是嗎?

  那……是救她啥啊?

  如初才沒有這麼多疑問,心上雖然擔憂著時辰將至,嘴邊笑得倒開心得很。

  他喜歡這樣的景致啊!呃,雖然自己身為修道之人,清心寡欲,但總是樂見人幸福嘛!

  師兄敢不敢看,就很難說了……哈哈。

  「他們還要多久啊?」

  半轉過頭的鵡漡,黑臉脹得紫紅,顧自叨念,不知是指眼前的人,還是身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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