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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峻德修從容接住從階上跌下的昏軟身子,向城主點了點頭後,抱著懷中昏迷的人兒大步向殿外而去。

  “養虎,終究要為患嗎?”城主輕喃了一句,慵懶地靠向椅背,沈思地看向殿門外遠去的身影──

  二十年前,他聽了“九指神算”的建議,收養了四名義子,而這四個孩子果然如“九指神算”所預言,如虎添翼地助他成就了目前的浩偉功業。

  只要再一步,他就能登上權勢頂峰了。

  城主閉目沈思,仔細回想當初“九指神算”為修兒所批的命言──四個孩子之中,這一個天生煞氣最重,對於您將來的霸業,可載舟,也可覆舟。如果要養,就要養得小心。否則峻德大業,成於他,也敗於他。

  “成於他,也敗於他──”城主峻德天龍支著額,低頭哼笑出聲。

  ※※※

  悠悠轉醒,諶霜濃髮覺自己已回到修羅苑裡的床榻上。

  “小姐,你醒了。待會兒咱們就服侍你入浴。”幾個婢女正忙著將一桶桶的熱水倒進浴桶。

  氤氳的藍白蒸氣,飽含著濃濃藥香飄浮於整個室內。

  “入浴?天還沒暗呢!”諶霜濃疲倦起身,看看窗外。

  “這是治王交代,修王要咱們照辦的,說要小姐定時浸浴。”

  霜濃沒再說什麼,柔順地任由婢女更衣,踏入浴桶。

  一浸入熱水,才知道身子已疲乏到了極限,放鬆的那一瞬間,渾身筋骨竟酸得隱隱泛疼,難受地輕吟一聲──“小姐,水太熱嗎?”婢女見她柳眉微顰,有些擔心。

  “沒事,你們退下吧!”

  待婢女們退出房外,得到了獨處,霜濃將頭輕輕靠在桶緣,嘆息一聲閉上眼。

  好累!

  離開諶城僅僅數日,竟讓她覺得身心累倦不已。

  她開始想念雖然冷清、卻安逸無慮的冷宮歲月。

  修王說過,這是個人吃人的世界,充滿殺戮和野心,她還曾經不贊同地辯駁。

  而今短短兩天,面對了朗日尚和峻德天龍兩次不需理由便出手掠奪的場景,她已經對當初切切執著的信念不再堅定。

  濛濛渺渺間,浴水的熱力伴著濃濃藥香味沁入骨髓筋脈,全身弛懈之際,思緒也漸漸散逸,幽幽渾渾地游移在夢境邊緣,真幻交錯,分不清人在夢中,還是夢在心中。

  不知何處伸來一雙大掌,撫上微寒的肩頭緩緩揉捏,暖和的體溫熨熱了浴水浸不到的肩頸,讓霜濃忍不住舒適地嚶嚀出聲,眼皮益發沈重,怎麼也睜不開。

  “誰……”她連音調都虛軟了,無力掙動。

  “別在浴桶里睡著,會著涼。”低沈的嗓音,聽來有絲憐惜,有絲寵眷。

  是他。

  霜濃微微一笑,安心的更往睡夢裡沈落──她任憑有力的臂膀在水中圈攏住她,輕而易舉地將她從水中提抱出來,伏貼在堅實的胸膛上,以柔軟巾布包裹輕拭,而後被移抱到床榻上躺下。

  從頭到尾,她一直閉著眼沒醒來。

  “霜濃。”一聲輕喚。

  “嗯──”她好想睡。許是藥浴發揮功效,渾身虛綿得不想動彈。

  “翻過身去。”同樣的一雙大掌,半哄半推地助她翻了個身子,俯趴在床褥之間。

  勁瘦結實的身軀跨上她俯睡的身子,適中的指掌力道,開始在她的頸背處揉按,沿著肩胛、脊柱、四肢,來回壓撫,所有緊繃的筋骨,在技巧的揉捏下,徹徹底底地放鬆。

  真想永遠不醒來──霜濃混沌地想著。

  或許有一刻真正睡去,卻又在熾熱如火的唇舌取代按摩的大掌,熨貼在裸裎敏感的背脊肌膚的那一瞬間,倏然轉醒──“修王,啊!”手指緊抓住身下的錦被,才迷濛睜眼,又忍不住輕喘地閉上。

  一具熱得燙人的軀體伏貼到她的背後,沈沈的重量壓得她有些無法呼吸。

  “休息夠了,該換你滿足我了。”掠奪成性的男人要求道。他願意做的退讓與體貼只有這麼多。

  一聲幾不可聞的細柔輕嘆後,霜濃沈默而溫順地反身投入身後暖燙的懷抱──在粗魯的強力需索下,心甘情願地沈淪在狂熾欲醉的國度里。

  ※※※

  心甘情願嗎?第一次,她問自己。

  諶霜濃獨自佇立在湖邊的樹蔭底下,神情迷濛地發著怔。

  燦金色的午後陽光,從葉隙間細碎地灑落在她的發上、頰上、衣上,芒亮的碎片,將她迷惘的表情襯得像是在人間迷了路的無助小仙。

  是否心甘情願,已經難以釐清。

  從一開始,只是按著自己的直覺,依著命運的安排,毫無抵拒地跟了他,認定了他。

  來到修王府後,她被當成貴客侍奉──妾身不明的貴客。

  所有下人們對她的態度客氣又恭敬,即使主子夜夜留宿嬌客香閨,竟然無人嘴碎,待在府里的日子倒也過得平靜。

  但是,心頭仍然隱約有種無根的飄遊感,就像身在諶城的冷宮裡。

  她開始想要追求自己真實的存在感嗎?在這裡?

  她是否動了妄念?

  搖搖頭,放棄困擾無解的疑惑,霜濃伸手觸摸身旁一株枝幹茁壯的大樹,逆著光,眯眼仰頭望著頭頂結實橫伸的枝幹。

  這棵樹……好像諶城後宮裡的那棵大樹,她仿佛可以看見,無人打掃的院落中,一座不再有主人玩耍的陳年小鞦韆架,孤零零地晃呀晃。

  隨即,她笑著對自己搖了搖頭。

  敢情是思鄉病犯了?竟然開始懷念淡得幾乎沒有回憶的家鄉……沒有回憶嗎?不,應該有回憶,只是被後宮那日復一日的冰冷氣氛給磨得蕭條了。

  仔細地想,模糊的童年回憶里,應該曾經享受過爹爹的疼愛,娘親的擁抱。

  直到娘親去世時,對她慘白冰涼的面容永難忘懷地最後一瞥,接著,便是一片片的空白……下一瞬,雙眼突然被一隻大手蒙住,同時間腰際亦被扣住,往後拉進一堵逐漸熟悉的溫熱胸膛。

  “不午睡,在這兒看什麼?”頭頂傳來低沈的嗓音,擱在她眼上的大掌依然沒放開。

  嬉戲似的突襲,讓她忍不住泛出笑意。“我看不見了。”

  “無所謂,我看得見就好。”峻德修的手勁微微施力,迫使她仰頭向後壓靠在他的肩上,露出雪白頸項。

  失去視力後又受到莫名束縛的不安全感,讓她開始慌亂,雙手無助地攀上他的手背上,想要掰開他的手。

  “你要做什麼啊……”燙人的唇瓣落在她敏感的頸際,全身泛起一陣戰慄,她才恍然明白。

  這男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輕薄她!

  “別──別這樣!”她慌了。

  夜晚與他同眠是一回事,但在亮晃晃的大白天裡──

  “怕人瞧?下人都躲蔭涼去了,花園裡只剩下你和我。”察覺她的抗拒,他越加肆無忌憚地低下頭,隔著衣裳開始啃咬她的鎖骨──

  “求求你不要在這裡……”她幾乎癱在他懷裡,嗓音里有了哭意。

  峻德修突然止住所有動作!

  意識到他的靜止,霜濃的身子跟著僵凝,停止掙扎。兩人之間,只剩她微弱而壓抑的喘息。

  慢慢地,擱在她眼上的手終於放開來。

  霜濃有一瞬感到畏光,抬起手遮住臉,眨眨眼,下意識地就往身後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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