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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這個老人,他只有三天了!

  而不是原來,他有十年!有三千六百五十天!

  若說是為了之後的歷史,之後的後人們,但那些人她看不見!而這位待她慈祥的老人此刻就在她面前,就要死了!

  “丫頭,你慢慢說……”康熙此時反而像是平靜了下來,輕拍了一下南喬,道:“你是說,在後來的史書上,還有康熙五十五年?朕……原本還有五年的時間?不是此時走的?三百年以後的史書,是如何評價朕的?”

  南喬聞言,眼淚再次像短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了下來。

  此時,她滿心都是內疚痛苦,心中不再在意她說了實話,會不會掉腦袋……她點點頭,哽咽地道:“奴婢真的不知道會這樣……那史書上寫,您明年要過六旬萬壽,您會御極六十一載,是中國歷史上在位最長的帝王啊!”

  “朕原本還有十年啊……”康熙不知何意地感慨一聲,又道:“丫頭,除此之外呢,你慢慢說……對了,朕該服藥了,你去端進來吧。”

  南喬抹了一把眼淚,叩了頭起身退步,走到寢殿門口,對端著托盤的李德全點點頭,道:“皇上讓我伺候他用藥。”

  李德全有些驚訝,但隨即將托盤送到南喬手中,低聲道:“格格仔細些。”

  康熙並不怎麼讓南喬伺候,也不用湯勺,就著藥碗很快就將一碗藥汁喝光,又漱了口之後,揮手讓南喬趕緊將碗送出去。

  有這一個插曲,康熙和南喬都平靜許多。

  南喬不再流淚,跪在地上,緩緩地道:“史書上說,您是中國歷史上最成功的帝王之一。您在位的時候,中國的疆域最大,是此時世界上最強大最富庶的國家……”

  南喬用她變得嘶啞的嗓子緩緩地說著,說著原本歷史上康熙最後十年間,那些紛亂的奪嫡故事,說千叟宴的盛況,說雍正即位初期的艱難和整治吏治的狠吏,使國家財政總算是有了緩和,然後,卻因為繼位者是一個大手大腳的,又將所有的財富揮霍了一空……

  “大清閉關,不再與洋人交易。無論是國人或者是洋人,當然都不願意放棄這裡的財富……於是各種走私上演,朝中大員人人都有遠洋船,卻是一聽說開禁就反對——正經做生意,要交稅,怎麼比走私自有?這樣,國家的庫房中沒有銀子,而各級官員們卻是越發的貪婪奢侈……沒用多久,皇上連幾萬兩的軍費都拿不出……”

  “再詳細的,奴婢就不知道了。”南喬低聲道:“奴婢甚至不知道自己夢中看的史書對不對……但是,奴婢七歲之後,您兩次南巡,十八阿哥的病,十六阿哥承了莊親王的爵,兩次廢立舊太子,雍王爺的重病,都是那史書上有記載的……但十八阿哥沒死……”

  “你是說,之前的歷史是完全照著那史書走的,而在你將老十八救回之後,獲封了格格,然後提前讓朕建了溫泉行宮,將後世的慈善堂搬了出來,這些原本不應該有的事件發生了之後,連帶著朝堂大事也有了變化了?”

  “是。”南喬低下頭,道:“奴婢心神惶恐不安……”

  “呵呵……”康熙一陣低笑,打斷了南喬的話,又引起了他自己的一連串的咳嗽。

  南喬忙閉了嘴。

  “瞧你這眼睛,腫的跟桃兒似的。”

  康熙平緩了氣,笑話了南喬一下,然後整個人放鬆地靠在枕頭上,閉上了眼睛,輕聲道:“聽你說起……原來朕的功績都在這之前。而後十年間,不過是一個老人與他的兒子們之間,兒子與兒子之間那些亂紛紛的爭權奪利罷了,沒一點兒聖明之處,反而落了詬病……這樣說來,朕此刻走了,不僅沒有什麼遺憾的,反而能在史書上留下一個更完美的帝王形象……”

  “這樣很好。”

  康熙安靜地道:“這樣真的很好。不會因為他們的爭鬥而傷了做父親的心,也不會給老四留下一個太難收拾的爛攤子……他們兄弟都能善終……朕也能得到一個更少瑕疵的聖名……又何必非要一個傷心傷神的、年老虛弱的十年?”

  說罷,他睜開眼,看向南喬。眼神無比的平和。

  “丫頭啊,你做的很好,不必自責。”康熙扯出一個慈祥的笑容,道:“丫頭,朕再問你一句,你真的不想做朕的兒媳?貴妃,甚至皇后?”

  南喬猛然瞪大了眼睛,心中大駭。

  此時,什麼自責啊,愧疚啊,糾結啊,對不起眼前這位老人啊什麼什麼的情緒統統不見了,只剩下恐慌!

  她看著康熙似笑非笑說不上是認真還是開玩笑的表情,心中已經忍不住在想,若是這位老人下了遺詔什麼的,要將她指給雍正,她再出逃的話,能不能逃得掉?要怎樣才能不連累一家人“抗旨不尊十惡不赦”?或者,將全家人都帶走?

  有沒有這個可行性方案?

  “也是……”康熙看著南喬,又微笑道:“將你關在皇宮裡,也就沒有你發揮才能的地兒了……朕有些累了,你也回家去吧。離家一年了都……”

  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再非讓她嫁給雍正了嗎?南喬心中一松,差點兒又掉了眼淚,行禮哽咽地道:“奴婢告退,奴婢明天再來看您。”

  “去吧,明兒不用來了。”康熙疲倦地擺了擺手。

  南喬退出了乾清宮寢殿,抿了抿唇,抬頭想要看一眼紫禁城上空的天,卻發現自己眼睛一陣刺痛,眼皮沉重的難以睜開來。

  “麻煩公公了,皇上命我回家,不在宮中逗留……”

  “總管已經吩咐奴才們備車,但格格您府上也有馬車在宮門外等候,您看呢?”那太監彎腰謙遜地道。

  “那麻煩公公使人送我到順貞門吧。幾日沒有合眼,我實在是累了,望公公多多擔待。”南喬淡淡地吩咐道。

  “格格客氣了,能伺候格格,是奴才們的榮幸。”那太監略帶討好地引南喬出了乾清宮,在宮門外一顆蔥蔥的桂樹的樹蔭下停了下來,賠笑道:“請格格稍待,車轎一會兒就到。”

  南喬“嗯”了一聲,望著對面的一處假山,有些愣神。

  腦袋中空空的、白白的。

  仿佛是神經繃到了極致之後,就算是想松下來,也不太可能。或者只是累了困了?

  “喬喬?”

  南喬抬起頭,是四阿哥。

  那繡著金色盤龍,在陽光下顯得有些刺眼的蟒袍,提醒著南喬——他是太子了。

  “給太子請安。”南喬行禮。

  眼睛腫的很厲害,讓人看不清裡面的眼神;下眼窩又青又黑,一看就是如日不曾好好休息過的……像那烈日驕陽下不夠水分的花朵,有些乾枯無光。四阿哥眼中閃過一絲微光,淡淡地道:“見過皇阿瑪了?”

  “恩。”南喬眼神一暗。

  此時,有兩個健壯的太監抬了頂小轎過來,四阿哥看了一眼,淡淡地道:“既然皇阿瑪沒有吩咐,你就回去歇著吧。”

  南喬再次行禮,道:“謝太子體恤。”

  又沖那個抬轎的太監點了點頭,上了轎子。

  她身上穿的還是一路同十八阿哥飛奔回京時候的騎裝,所以上轎的時候根本不必有什麼提裙的動作,又沒有心思去做作地搭一下太監的手……就這樣上了轎子,有點兒乾脆利落到突兀的感覺。

  這讓四阿哥微微有些怔神。他站在原地,目視著南喬的轎子越來越遠,才收回了目光,抬腳進了乾清宮。

  四阿哥如何反應,南喬根本不曾在意。她歪在轎子上疲倦地閉上眼,一直都轎子出了順貞門,聽見太監請示她的聲音時,才睜開了眼。

  宮門外,寶柱和南英沉著臉站著,晴蘭和芊芊一左一右地挽著陳氏。

  南喬眼中瞬間又濕了,她疾步走了過去,剛要說些什麼,卻被陳氏一把挽住,心疼地道:“別再哭了,傷了眼睛……我們回家……”

  晴蘭和芊芊在一旁閃爍著淚眼。

  “恩。”南喬用力點了點頭,隨陳氏她們上了董鄂家的馬車。

  南英在後面賞了那兩個抬轎的太監,同寶柱一起翻身上馬,護著馬車前行。

  “聽說萬歲爺不僅單獨見了和善格格,而且待了小半個時辰……不提公主,就算那些阿哥們也沒見有這殊榮……”那略胖的太監將得到了兩張銀票分給另外一個太監一張,小聲地感慨道。

  “噓……”另外一個太監拉了他一下,小聲地道:“主子們的事兒,不是咱們奴才能議論的。不過你看格格,那眼睛腫成那樣,那是真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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