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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婁夙靜靜地聽著,待子元說完,艷麗的唇輕輕揚起,“它若忘了你,你還會一直記著它麼?”

  子元肯定道,“會,它曾是我最好的朋友。”雙手環住了婁夙的腰肢,甜蜜又安心,“可我現在有了你,你會是我永遠的伴侶。”

  夜色愈發地深,染得婁夙迎風的裙擺,像浸透了血。子元本睡著了,突然被異樣的溫熱驚醒。伸手一模,粘稠又帶著腥氣。

  “夙兒!你怎麼了?受傷了麼?”子元急急翻開婁夙的裙擺查看。映著淡淡的月光,曾經細白的腿,此刻如迅速乾枯的藤蔓,肌肉扭曲著縮緊,鮮血一股一股被擰出。

  婁夙慘澹一笑,卻不敢看向子元,又像羞愧,又像自責,只輕輕撫開他慌亂的手。

  城樓之上,南音轉身離開時,說了最後一句話——

  “當最後一抹日光褪去,你將變成半人半獸的姑獲鳥,失去為人時擁有的一切。你的血,你的腿。”沉默了片刻,“還有,你的記憶。”

  虬結的肌肉越縮越緊,直到血已流干,化作了鳥才有的腳爪。

  婁夙閉上雙眼,任兩行淚水滑下,輕輕捧住子元的頭,“今夕是何夕。此心,此夕,足矣。”

  男人還不敢相信眼前的變化,整個人顫抖不已,最後,竟哀求般問道,“怎樣都好,我們去沒有人的地方,只有我們倆,我來保護你,好不好?”

  婁夙不言,只在子元額頭印下一吻。

  終於感知到更可怕的結局,子元落下淚來,低著頭,聲音亦低到塵埃,“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婁夙仍不言,唇擦過他的鼻尖,就要覆上他的唇。記憶走到了盡頭,婁夙漠然睜開雙眼,機械地歪了歪腦袋,盯著子元看了半晌,眼中卻泛不起一點波瀾。

  映在子元瞳孔中的女人,再沒有柔軟的唇,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鳥的喙。

  半人半獸的姑獲鳥,好像在奇怪,為何自己會在一個陌生人懷裡。

  最後一眼移開,沒有半分遲疑,姑獲鳥展開雙翅竄上半空。子元徒然捉住她一隻腳爪,卻被另一隻爪子狠狠扒開。

  盤旋在空中鳥兒,還穿著人的衣裙,還飛揚著一頭青絲,彎曲的鳥喙一張,發出響徹山谷的唳聲。

  也許,她此時是愉快的,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只有天地,只有現在。

  黑夜之中,月如往夕圓。坐在破碎的馬車中的男子,想起那夜初見。那個艷若牡丹的女子,隔著遠遠的燈火,向他舉杯。只一笑,便黯淡了漫天的煙花。

  今夕是何夕,終歸——

  對飲成三人。

  第十六章終章 最壞的結局

  所有的愛與恨,不過都是轉瞬即逝的光芒。

  南音抱著嬰兒飛身下了城樓,落地時竟有些不穩。她看了眼懷中的小人兒。淡藍色的光溫柔地呵護著他,他沒有感到一絲震盪。

  失去了一半修為著實吃力,南音無法再瞬間移動。時間一點一點在流失,大殿上的人危在旦夕。翻手蓄起一點旋風,卻又一咬牙,壓了回去。她不能再浪費一點兒法力了,一躬身,乾脆化回了狐型,將孩子負在背上朝著盤龍殿奔去。

  當年陳郡之叛為救子息,也是這樣一身原型,風塵僕僕趕去受傷。如今……

  南音突然明白,何為狼狽。曾經漫天業火焚燒樹林,殘灰抖落在她灰銀的皮毛上,那樣的她並不狼狽。那時她是原野之神,無論是參天大樹,還是草木灰燼,於她都是習以為常的自然,她漠然,因她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後來開國的少年一箭將她射在石上,她無法動彈,那樣的她也不曾狼狽。她接受了因緣際會,接受了少年的請求,一切自然而然,何來狼狽。因為自然,所以怡然。而如今,天理自然容不得殿上的男子,因緣際會註定他要死,她不再信奉這自然。她愛他,她恨命,她在愛他與恨命之中掙扎,再不怡然。

  此時此刻的南音,如被命運追趕的野獸般奔跑,似逃竄,憤然,悽然,狼狽至極。

  趕到盤龍殿時,天邊正銜著最後一絲夕陽的甜韻。昏暗與火光之中,層層守衛如土俑般立在門外,龍階下亦跪滿了群臣,殿內一點燈火搖搖欲墜,暗暗道出了內里的兇險。

  南音悄然化成人形,步入漢白池,不管不顧地越過匍匐的眾人。殿中搖曳的燈光越來越近,在她眼裡漸漸聚成暮色中唯一一點。

  “停下!”殿門外站著一玄衣男子,兩頰凹陷,手執拂塵,“擅闖盤龍殿可是死罪。”

  南音認出是崔國師,更欠乏耐心,聲音冷冷的,抬腳就要上台階,“妾身乃相府千金,陛下的未婚妻子。”

  “官小姐。”崔國師冷哼一聲,手裡拂塵一擺,“陛下病危,鄙人為了查明緣由,排問了今日所有在場之人。權衡利弊之下,你可知丞相說了什麼?”

  南音停下腳步,回首看了眼默然低頭的官丞相,又望向居高臨下的崔國師。

  崔國師向旁招了招手,一隊持刀侍衛立馬從殿後繞了過來,堵住南音去路,“你不過前朝冷宮的一名廢妃,有何資格母儀天下?況且陛下病因不明,你這遺孽首當可疑。”

  資格二字,此時在南音耳里最為難聽。天邊餘暉即將褪去,南音再無耐性,“滾開,別耽誤我救陛下!”漆黑的瞳孔驟然迸出流竄的彩光,像兩團鬼火暈亮了她清異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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