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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黎明真正來臨時,我倦得抬不起眼,依稀王亮起來過,接了幾次電話。我杞人憂天地想,做藝人不容易,東奔西走忙賺兩錢,下次得看看他的經紀人是男是女,年輕年老。我蜷在被子裡哼唧,“幾點的航班?”王亮拍拍我的臉,“睡吧,下午的。”我嗚咽一聲,…下午的航班,睡!一把摟住他的腰。他甩不脫我,乾脆躺下來又睡。再醒,是十點了,天已經大亮。我有些懊惱,把時間都用來睡覺了,我還真是豬。

  豬和圈養者吃飽了在街上走。我想起關鍵問題,“誰是你經紀人?”他答,“沒有,就那么小個公司,人人都身兼數職,行政兼管理,歌手兼樂手兼製作。要不你來做經紀人?”我說好,想想又覺得不好,兩個人整天纏在一起,公私不分不是好事。他樂,“你還真清醒啊。”那是,怎樣我也算英明神武的職業女性。

  走過美美,我多看了兩眼櫥窗里的裙子,王亮慫恿我,“買吧。”買就買,你買單。“好。”答應得倒快,我盤算著,將來他的錢是我的,我的還得是我的。他也答應,“好。”

  售貨員誇我漂亮,又說似乎在哪見過我倆。

  我拿了衣服進去試,換好了出來,王亮在外頭接電話。我坐在沙發上等他進來,售貨員有一搭沒一搭陪我聊天,誇我身材好,這裙子多一絲肉就穿不上身。她說,“我真的好像在哪見過你們,這麼漂亮的一對。”我睡得太多,眼睛發澀,頭也有點暈,托著下巴聽她說。幸虧有別的客人進來,她去招呼新進來的人,我懶懶地靠在沙發里。

  從前在紀舒手下,我天天穿牛仔褲,方便做跑腿。那時第一天上班,他和我說,“別貪靚穿裙啊,車間地滑,摔一跤走光了別怪工人圍觀。”後來我見過搶修時巡檢摔跤,膝頭有血滲出,才覺得是為我安全著想。他麼,好話也要說成壞的,教人不知道是領情還是恨的好。

  我嘆口氣,低頭撫弄裙擺。

  售貨員和新顧客似乎在談論我和王亮,“這妹妹小乖小乖的,她男朋友是一個帥啊。”誇得我像枝花,我轉開頭,裝沒聽到。天空陰灰,一會我要隨他走了,飛向可知或未可知的未來。我有些忐忑,不知為何,從前紀舒無論叫我跟他去哪,我都老老實實不問去哪。看來,人和人還是略有不同,比如我想到王亮,是心動還是心動,想到紀舒,卻覺得心痛。

  為什麼從前我沒發現呢?他病了那麼久,吃過那麼多止痛藥。

  我暗自嘆息。

  售貨員和新顧客發現新大陸似,“啊啊想起來了!你們是網上說的那對夫妻,男的跑進災區找妻子。哇,真人比照片更好看!”我茫然抬起頭,才發現王亮被她倆包圍著,顯然他對別人突來的熱情有些受不了,呆呆地看著我。隔了一衣架的彩衣流裳,我倆默默對望,滿店堂別人的讚嘆,“幸福的一對。”

  “開心嗎?”走在路上,他問我。

  “開心極了。”我挽住他胳膊,夫復何求?我補充,“謝謝你!”我笑,“以後我要天天穿得這麼漂亮,萬一給拍到照,也不丟你的臉。”

  他嗯嗯地應。

  “王亮,我很幸福。我特別幸運,地震了,沒死沒傷,你找到我,我們還要結婚了。我真的很幸運。”我想我是真正的小強,永遠不死的小強,終於翻身把歌唱。

  他笑,拉拉我的馬尾巴,“當然。”

  機場裡滿滿的人。

  他護著我,在顯示屏上找航班登機信息。我看到飛往上海的,太多人,恐怕機票千金難得了。我們拉著手,在人海里擠向櫃檯。他帶著我直直向頭等艙登機處走去,我驚訝,“啊?頭等?”他解釋,“沒辦法,機票太緊張了。”是啊,我很幸運。

  櫃檯上方滾動的顯示划過我的眼,過了數秒我才反應過來,“這是飛往上海的航班。”他還是笑,“是啊,我幫你改了去上海。”

  “我會等你回來。”他說,在喧鬧的機場大廳,飛機起飛降落的轟鳴間。

  第五十九章 尾聲

  2009年秋。

  我經常出差,學會了在任何交通工具上抱住包抓緊時間眯一會。每周我去一到兩次醫院,最後都在沙發上睡著,然後被紀舒趕回家。他打遊戲,看電影,似乎習慣了病中生涯。他說他不需要我天天陪著他,他說他喜歡我去做自己的事。去年我從成都趕回,醫生告訴我對他的治療是盡人事而已。幸好,一年過去了,他還在。

  從前我特別害怕日子如流水,如今卻發現如此也好。有次晚上接到陌生來電,偏偏信號不好,嚷半天聽不到對面半點聲音。我突然害怕,掛掉了拼命打回去。那邊一時忙音一時沒人接,我捏著手機錯過了站。最後一班地鐵,站在出口,身邊零零落落有人走過。我不知道該去哪,夜深得如同夢一般的靜。等手機又響起,我又不敢接了,怕醫院打來的,怕聽到壞消息,怕終於留不住紀舒。

  我想我接電話時的聲音有些顫抖,以至於王亮緊張地問我怎麼了。我突然生氣,半夜三更的電話多不禮貌。他沉默片刻,“我在上海。”我也沉默,許久才問,“什麼時候來的,可以留多久?”他說,“下午4點到的,明早8點的航班。”我聽見我疲憊的聲音,“那早點休息。”不不不,我不留戀幾小時的溫柔,聚又如何,分又如何。我只想回到小窩,洗個澡,倒下。我聽見他同樣疲憊的聲音,“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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