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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語氣委屈,大丁卻手一松,盯著管家似笑非笑道:“我覺得這人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怕是這袁州城混來的jian細。”

  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把邊上的糧店夥計唬得一愣一愣的。

  一個清朗的男聲卻從府中傳出來:“是誰說我這管家是混進來的jian細?”

  大門裡走出個容貌極盛的男人來,對方身上披了件孔雀羽的大氅,纖纖素手撐了一把青竹傘骨,水墨傘面的油紙傘。玉冠束髮、墨發黑眸,睫若鴉羽。一個貴不可言的年輕公子,不,看他的髮髻,應當是已經出閣的男子,想來是這府上的正君。

  那男人的眸光掃到了郝澄的臉,如深海的眼眸便浮現了波瀾,一時間小張覺得自己撐著這倒霉女人的手猶如針尖刺背,只瞬間的功夫,她的手上就空了,郝澄也被男人身邊的僕婦小心地攙扶了起來。

  對方道了聲送客,管家便重新抖擻起來,陰陽怪氣地道了聲謝,送了兩個人出去。

  看著那扇關上的們,小張還有些發愣,以至於根本沒有計較管家的態度。直到大丁拍了她的肩膀,她才晃過神來一般地問:“大丁,咱們方才莫不是遇到了雪中的仙子?我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比那些青樓里的花魁都好看!”

  大丁啐了她一口:“也虧你敢比,這話也能胡亂說,那男人一看就是世家出來的,氣勢極盛。那些一點朱唇萬人嘗的青樓小倌怎麼能夠和他比。”

  小張毫不猶豫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刮子,笑道:“是我一時嘴賤。”她拉著大丁離開,但腦海中還是回味著先前見到的美人,這亂世,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個什麼身份,若是對方落難了,說不定她還能真的擁有這樣的美人呢。

  江孟真自然不知道這一面之緣的兩個士官的想法,他也不需要知道。郝澄被一路抬進來放在床上,一直緊緊閉著眼沒有醒。

  在摸到郝澄被磕到的那個大包的時候,他免不了一陣心疼。可郝澄不醒,他又心急起來。直接將給郝澄診了脈,對方性命無憂,從脈相來看,只像是睡著了一般。

  他狠心下來搖了她一陣,又在耳邊連聲喚郝澄妻主,結果等了好一會,郝澄毫無反應,呼吸也很輕緩。

  睡飽了的郝敏從她自己的小床上爬下來,看到爹親守在娘親的身邊,她也湊了過來,對著郝澄沉靜的側臉道:“阿娘她這是怎麼了,淼淼都起來了,她還在睡覺,羞羞羞。”

  小孩奶聲奶氣的,聽起來十分的稚氣可愛。若是在平日,江孟真還會笑笑,逗一逗女兒。但江孟真這個時候完全是顧不得她,只讓下人抱了郝敏出去,臉貼在了郝澄的微涼的臉頰上。她說了要陪他一輩子的,可不能出什麼意外。

  第124章

  江孟真自認自己醫術已然不錯,但他一時間竟找不出郝澄昏迷不醒的緣由來。醫者難自醫,由於太在乎的緣故,有的時候也並不適合診治自己血親或是枕邊人。

  他緊緊握著郝澄的手,又用羅帕沾了乾淨的水潤澤郝澄有些乾裂的的嘴唇。然後命人請了這城中的大夫過來,又令護衛拿了令牌,一路出城為他尋得聖醫妙手過來,當然還有當年言明郝澄是異世之魂的徐大師,他也差人一同尋來。

  望著自家妻主沉睡的面龐,江孟真的眼神陰鬱了下來。不管砸了郝澄的到底是誰,把他家妻主變成這樣的,他絕對一個也不放過。

  大丁和小張把人送到之後就回了城門處,小張還惦記著美人呢,神色便有些恍惚。先前那侍衛官問她們兩個:“你們兩個送過去,可知道那個被砸的是什麼人?”

  大丁道:“看宅院應當是家境殷實的人家,那家管家是條惡狗,那把女子的正君倒像是個世家出生的,聽口音,應是京都那邊的人。”

  侍衛官腦海里轉了一圈,應當沒有什麼帝卿郡主的住在這袁州城,當下擺了擺手,把這個小插曲拋在了腦後。

  結果兩日之後,她們先前追的那賊人被捆得嚴嚴實實地扔到了袁州城衙門的大堂之上,把人扔過來的女子懷中抱著一把長刀,容顏肅殺,整個人都散發著寒氣,想來是個手上沾染了不少人命的高手。

  侍衛官杜元眼睛一轉,倒也客客氣氣地問:“這地上的是誰?”

  後者冷冰冰地道:“她前日砸傷了我家主人,你們既然要她,就好好招待一番便是。”

  跟在杜元後頭的大丁和小張又是好奇,又覺得有些鬱悶。她們沒捉著這人,還讓她傷了人,可這把人抓來的女子雖說有幾分本事,架子也擺得太高了些。

  剛腹誹完,袁州城的現任當家便迎了出來,對那女子還客客氣氣地,倒是後者愛答不理的樣子,差點沒看得其他人眼睛脫框。

  等到那女子送走了,袁州城的城主又恢復成在屬下面前那種威嚴高冷的態度,斜睨了被打混了丟在地上的賊人,吩咐了一句:“好好照顧地上那個。”便甩袖而去。

  瞧她對那女子的態度,這好好照顧,自然是要讓這賊人在牢中過得生不如死了。牢里的牢頭對刑罰之事鑽研了十幾年,落到這牢里,又被叮囑過,那日子肯定不會好過到那裡去。

  不過小張卻沒有心思去同情這賊人了,她只想著那個驚鴻一瞥瞧見的美人,便低聲問了句:“那天的那家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啊。”

  做下人都這麼厲害的樣子,做主子的想來身份是無比尊貴。她只得了一個警告:“反正是你招惹不起的人,有些事情,還是少知道的為好。”

  杜元只知道一點,淮安王的軍隊根本不會經過袁州城,這袁州城的謠言是有人刻意為之,但她還是按照上頭吩咐每日盡心盡責的檢查,配合著不知情的手下姐妹作戲給旁人看。

  至於為什麼要做這場戲,上頭那位和淮安王又是什麼關係,她不敢去猜,也不想去猜。無知者最幸福,有些東西知道多了,只會死得越快。

  小張得了這麼個警告,應了一聲,應卯之後便特地往郝澄家的宅院前奔,原本十分清冷的朱門前頭守了一大幫人,手中武器各異,看上去各個都是武藝高強的練家子。

  小張心中便唏噓,站了許久之後,便滿心失落地拖著沉重步伐離開了這麼片地方。人家是天上的雲,她是地上的泥。而且那日被砸混的女子不過是被砸了個大包出來,那男子就搞出這麼大陣仗,向來妻夫應當相當恩愛。

  那樣高潔的人,若是沒了妻主,也不會落到她這種小人物手裡。

  郝澄倒是不知道她這麼一被砸一昏迷,又為自個招來了個年紀輕輕的情敵。不過她昏迷的時間著實有點長,那情敵只是頭一回春心萌動,那份戀慕沒兩日便被現實的殘酷擊碎成了渣渣。

  在小張黯然神傷的時候,她在不停地行走著。沒有人陪著她,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去什麼地方,只是下意識覺得自己不能停下來。

  她所處的環境很安靜,聽不見任何聲音,到處都是黑色,伸手不見五指。她沒有方向,也沒有時間的概念,就這樣在一片漆黑中走了很久,頭變的昏昏沉沉的,很多東西都忘在了腦後。

  郝澄迷迷瞪瞪地往前走,時間似乎變得尤其漫長,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總算出現了一道亮光。

  郝澄一個激靈便精神起來,她心中有了希望,加快了步伐順著那光走了過去,走到了光源處,卻沒有瞧見人,只見一個白點,向外散發著耀眼的光。

  郝澄有些失落地觸碰了一下那光點,光源突然迅速變大,直接將她大力吸了下去,她再次失去了知覺。

  江孟真尋來的那些大夫都沒有能夠給出江孟真準確的答覆,要麼是一臉為難地道:“恕老婦醫術淺薄,不能瞧出令妻主的病症。”

  要麼和他診斷出來的脈相一樣,都是說郝澄睡著了。負責尋徐大師那邊的人煙火傳訊過來,表明大師尋到了,只是到袁州城來還要些功夫。

  昏迷中的郝澄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鼻翼間便嗅到久違的消毒液的味道,她的眼皮似是有千斤重,腿部似乎被人按壓著,還有人在嗚嗚地哭著,像是在叫她的名字。

  那哭聲實在煩人,郝澄想要讓對方安靜下來,可好像也說不出話來。她很努力很努力,總算是睜開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她熟悉又陌生的臉,說熟悉,是因為對方是生養她的人,說陌生,似乎已經七八年未曾見過了。

  見她醒來,對方驚喜地大叫,邊按鈴邊喊:“醫生,醫術,我女兒醒了!”

  穿著白大褂的斯文醫生從外頭趕了進來,沉睡了兩三年的植物人甦醒,這可是大事。他一時間也沒有計較郝母的失禮。倒是一旁的護士說了句:“醫院不可大聲喧譁。”

  郝母從有些訕訕地閉了嘴,但是眉眼間還是抑制不住的欣喜。郝澄轉了轉眼珠,還是覺得面前的情況讓她發懵。

  她明明記得自己是被飛來盤子砸中腦袋然後一命嗚呼的,沒成想自己竟然是做了兩年的植物人。

  知女莫若母,郝澄眼珠一轉,郝母就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便湊上來解釋:“兩年你被砸傷了,就昏迷不醒,出了很多血,一直昏迷不醒。醫生說你大腦活躍,有醒來的希望,就是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醒,我就安排你住了這家醫院。那砸了你當然媽媽已經讓他付出代價了,你醒了就好了,做什麼媽都不管你了。”

  郝澄家裡條件其實很不錯,但是郝澄母親希望她能夠繼承她的事業做個出色的企業家,郝澄的父親是出來的,職業也是大學教授。偏生郝澄什麼不好做,非要學她那個叛逆的舅舅,選擇做個廚子。

  國內不比國外,廚師都是專科院校學的,是那種讀不出書的人混的職業,雖然工錢看起來還不錯,但這職業辛苦還沒有什麼地位。混到高級廚師那種還好說,沒混出來之前,那名聲是不大好聽。

  男人也就算了,郝澄還是個女孩子,在臂力和體力方面天生就要弱些。加上郝澄成績好,當年考個重點大學沒什麼問題,郝母當然不願意讓自己女兒做這種讓她抬不起頭來的工作。

  偏偏郝澄性格固執得很,非要選了條難的路,和家裡鬧得很僵,有段時間氣性來了,乾脆說自己是個孤兒。

  沒了郝家的關係,郝澄在社會上磕磕絆絆地吃了不少苦,也不是沒有哭過,可是她也不後悔,靠著自己的努力,混到了四星級酒店的大廚。之前她始終不肯向家裡低頭,連過年都沒有回去過。

  她許久沒有見到母親,一時間眼角竟沁出幾滴眼淚來。

  郝母看了更是心軟,她這兩年來一直有安排特護照顧女兒,自己也常常來給郝澄按摩四肢,免得她肌肉萎縮。

  在問過醫生郝澄身體沒什麼大礙之後,她就安排了郝澄三天後出院的手續。當然不能住郝澄家裡了,住回家裡去。

  做了兩年植物人,郝澄肯定不能回自個那家酒店工作了。她想著要修補家人的關係,身體又虛弱,需要人照顧,對郝母的做法也沒有什麼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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