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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媚眼裡的滿不在乎讓莫子清瞧得心疼。
她到底遭受了多少冷眉豎眼,鄙夷嘲諷,才練就了這樣自然平和的心態?
莫子清緩緩的伸出手臂,勾起唇角,微微一笑:“那就勞煩‘婉兒姑娘’了!”
婉兒愣愣的看著她伸出的左手,心裡涌動出一股複雜的情緒,似是久旱逢甘露,千年遇知音。
愣愣的瞧著那眉眼帶笑的眸子,
她,不是應該拒絕的麼?
誰會樂於,讓一個男不男女不女,喜好怪癖的大夫來為自己瞧病?
自己的確有妙手回春的醫術,可除了“塵”以外,又有誰讓自己醫治過?
嫌棄的眼神,嘲諷的表情,他早已經司空見慣。
就連自己今日來這裡,都沒有帶就診的工具,鐵定自己會吃閉門羹,卻沒曾想會遇到這樣一番好光景。
婉兒曾問過,景墨塵的心上人是什麼樣子。
他說,
他的丫頭是天下間最最與眾不同的,
如何的與眾不同?
在你勝券在握的時候讓你策馬失蹄,
在你謀劃好一切的時候,她總能讓你敗得始料未及。
她的一舉一動,她的一顰一笑,她的一喜一怒,她的一招一策,每每總是讓人心裡、眼裡煥然一新。
不似凡間之人,更勝精靈出山。
脫了凡俗,卻是活物。
薄薄的美人唇勾起,那美人痣也跟著上翹。
將手指探在了那伸過來的纖細皓白的手腕上,愉悅的說道:“好一個‘煥然一新、別有不同’——我喜歡!”
清冷的眼角眉梢本帶著笑意,聽聞這話,又帶了些不明,莫子清道:“……呃?”
婉兒抿嘴輕笑,“塵說的……”
隨即眉頭蹙起,收回了手,望著莫子清說道:“清清~你的體寒已經有好幾年了吧?”
莫子清點點頭,不急不慢的說道:“不錯,三年之久……大世子沒對你說麼?這全都歸功於他,從前我與他敵對的時候……他抱著我跳進了河裡,落下了我一身的毛病。”
婉兒一愣,訕訕的笑道:“咳……呵呵……沒關係,只要本姑娘出手,必定藥到病除!”
莫子清的腦海里閃過一罐子一罐子的苦湯藥水,皺著眉頭說道:“婉兒姑娘,不必了,這體寒也不見得是什麼壞事……至少,這酷熱的夏暑之際,我倒是一身涼慡!”
婉兒心裡嘆口氣!你倒是不在意,可關心你的人卻是深深的懊悔自責,想著辦法來補救……
愛一個人就是這樣,只要她受一丁點的傷害,都跟要了自己的命似的……
輕輕的吐出口:“有一個人,想你時刻安好呀……”
莫子清不語,起身出了門,身後玉色衣裙拽地,窈窕身姿挺立,月光下三千髮絲透著亮,“婉兒姑娘,你若是無事……便陪我去池塘邊走走。”
其他三人剛一動身,隨即又聽到那背對的身影傳來一句:“其他的人不准跟來!”
如煙身形一頓……
婉兒揮揮帕子,掐媚的對著清水說道:“水水~等我哦!”
一個飛吻自空中傳來,那大紅衣裙也隨著消失不見。
*
白衣紅披的莫子清與紅衣裙的婉兒坐在池塘邊,垂下的絲綢懸掛在水波上端,有習習微風拂面。
衣裙擺,水波瀾,月光照伊人,清水映明月。
只是最不適宜的就是空中散發著刺鼻的香氣。
莫子清看著她的俊美妖嬈側臉,若是去掉這厚厚的胭脂水粉,必定是一位妖嬈無雙的美男子。
無奈地笑了笑,如果她生在了二十一世紀,那必定能成為眾星捧月的人妖皇后。
這般的不容於世人的眼中,卻就那樣憑著堅定不移的信念一路走了下來,她已經完全具備了一個變性人所有的特質,包括這種矢志不渝的精神。
只可惜,這古代沒有變性的高超醫術……
莫子清發現遠處有一道熱烈的目光she向了這裡,準確的說,不是自己,而是身邊的這位“婉兒姑娘”。
回頭一望,心裡瞭然,又回過頭來看了看心事重重用樹枝弄水的“婉兒姑娘”。
斟酌片刻,問道:“婉兒,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婉兒回頭一眼,聳聳肩,“問吧!”
這無所謂的神情看的莫子清心疼不已,“你為什麼對……清水,呃,上了心思?”
撥動著樹枝的大手頓了頓,望著水面的狐媚眸子裡閃過了什麼,自嘲的說道:“是不是很噁心?”
莫子清搖搖頭,拉住他的一隻手,堅定的說道:“不!你很勇敢!你能這樣明目張胆的愛著一個男人,毫無所懼的去追求世人所不容的愛情,甚至是為了他毀滅自己的身體——婉兒,沒有比你再勇敢的人了!”
婉兒停下了撥動樹枝的大手,眼波流轉,裡面發著光,深遠的,迷茫的,喃喃的說道:“可他還是不能接受——不是嗎!”
莫子清撫了撫他的長髮,“婉兒,你是從小就將自己認為成一個女子的嗎?”
婉兒回過頭,狐媚的眼睛笑意盈盈,嘴角微微扯起,“你叫我陪你來這裡,就是來探聽我的八卦?嗯?世子妃?沒想到,塵看上的女人,還有這等喜好!”
莫子清挑了挑眉,“我就是有探聽八卦的喜好!如何?”
遠處的三人詫異,他們二人之間的交流方式竟是這樣自然,
仿佛老友重逢,又似傾蓋如故,如煙想到了一個詞——“閨中密友”。
自己,與公子都不曾這樣談笑風生。
對於陌生人的疏離,如煙已經看不到了。
婉兒捂著嘴“咯咯”的笑出了聲音,只是配上臉上的青眼眶極其怪異,“怪不得塵對會你掏了心,你們二人說話的方式還真是相似!”
------題外話------
婉兒,婉兒,我喜歡!
☆、第五十九章 變成真正的女人
婉兒捂著嘴“咯咯”的笑出了聲音,只是配上臉上的青眼眶極其怪異,“怪不得塵對會你掏了心,你們二人說話的方式有時還頗為相似!”
莫子清只是悲涼的看著她,直到這個女子笑的眼中帶淚,眼角擠出了瓊漿玉液,才嘆了口氣,望著平靜的湖面說起來:“雪舞的性子是不是像一個男孩子?說起來也是可笑……我明明生下來就是一名男子,可不知為何,就偏偏喜歡女兒家的東西……
珠寶玉釵,錦羅衣裙,胭脂水粉,繡花手絹。我不但不喜歡練功夫上戰場殺敵,卻喜歡去拜訪宮裡的御醫研究怎樣救人。
而雪舞卻與我正好相反!這也是為什麼父皇母后這樣寵溺雪舞的原因……每次我母后見到我打扮成女子的模樣都要拿著雞毛撣子親自動手打我一頓,可我就是改不了,打死也改不了!
我就偏執的認為自己本來就應該是一名女子!
母后對我漸而失望,就連雪舞——自懂事的時候,也開始對我冷嘲熱諷!我遭受著周圍人的白眼和口水,終於有一天,我是在是忍不住了,在我十二歲的時候,我決定要上吊自殺,投胎重新做一個女人……
當我感覺到那繩子快將我勒到斷氣的時候,一位少年從身後抱住我,將我救了下來,他並不知道我是皇子,只是對我說,‘姑娘你長得這樣漂亮,為何要自尋短見?’”
不用說也知道,這個男人是清水。
莫子清覺得好笑,突兀的說道:“就清水這萬年木頭,還能說出這樣肉麻的話來?”
婉兒的臉染上了緋色,繼續說道:“他對我的這一句肯定,支撐了我活下去的信念!
從來沒有人叫我姑娘,見過我的人都叫我‘偽娘’。除了塵以外,我沒有朋友,父皇母后也不待見我,宮裡的下人同樣是輕視我,甚至有人調戲我,所有人都已經忘記了我是一位皇子。
我閒來無事便經常去找他,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塵的侍衛,他從來不問我的過去,我是什麼人。
我經常問他……我的衣服好不好看,我的頭髮做的漂亮不漂亮?他每次都誇讚我,從他的眼裡,我看到了真心……
第一次,我有了心跳的感覺……這種感覺讓我覺得暗自竊喜,卻又寢食難安,像狂糙一樣在我的心裡瘋長。
有一天,我實在忍不住了,便跑去找他告白,沒想到……他毫不猶豫果斷的拒絕了我!”
莫子清看著她眼裡的黯然,
拉了拉她的手,安慰的說道:“或許,他的心裡同樣是幾度掙扎!”
情之一字,苦了多少人……
婉兒搖了搖頭,淒涼的一笑,“我曾經以為他嫌棄我的男子身份,便揮刀自宮!可即使這樣,他依然不能接受我!我時常想,是不是我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女人,他就會接受我,所以一直潛心學醫,總有一天,我會將自己變成真正的女人!”
莫子清看著身邊這個女子堅定的目光,心裡五味摻雜,變成真正的女人?
那恐怕是二十一世紀之後的事情了,可她卻不能說破,畢竟,抱著一個美好的希望,才是活下去的動力。
若這個希望破滅了,這個人也就會轟然倒塌。
握了握她的手,說道:“你一定可以的!”
婉兒的目光閃爍,一隻手反手握起莫子清的雙手,說道:“我以為你會討厭我!沒想到你和‘塵’那個不按常理出牌的腹黑男一樣!塵——他還真是愛對了人!”
討厭?
二十一世紀,這種事情司空見慣了……
她摟著泰國的頂級人妖皇后合過影,去過同性戀的酒吧喝過雞尾酒。
現在的婉兒,讓自己找到了二十一世紀的感覺。
莫子清反問:“你是如何與……大世子要好的?”
隨即,便聽到一陣咬牙切齒的聲音,“那個變態!只有在受傷的時候才會找我!你不會不知道他從小到大受過無數次暗殺吧?哪一次,不是我從鬼門關里將他拉了回來?我的醫術能有今天的造就,有一般的功勞來自於他!都是被他那些仇家逼的!他自小,同我一樣,沒有什麼朋友,每個人都怕被他牽連惹禍上身,與他在一起要隨時提防被暗殺的可能。而我,生無可戀,於是,這樣的我們兩個人偶爾會碰到一起。我喜歡救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想……藉機會多看看清水!”
那狐媚的眼睛裡蘊含著霧水。
“不過自從‘塵’有了能力,不再受傷,我見他的次數就越來越少了!”
莫子清心裡一驚,從十二歲開始,為今,粗略一算,大概二十年……
這份情意,竟然已經走過了她最美好的年華歲月,只怕紮根在心中,沉埋在骨髓里,此生都難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