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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越身邊的那位青衣婦人便是他的母親謝氏了,在展雲端的前世,她一生寡居,在家鄉青州靠著自己做生意將兒子拉扯大,這樣的經歷自然是要被出身高門大戶的展大小姐瞧不起的。

  當時謝氏給她最深的印象就是那一大串叮噹作響的鑰匙——老太太誰也信不過,非要自己管著。在展雲端看來,謝氏市儈、小家子氣、錙銖必較,根本不配做她的婆母。

  “有福不會享,偏要當管家婆,一天到晚跟個守財奴一樣,自己摳門也就算了,還恨不得所有人跟她一樣吃糠咽菜,簡直就是有毛病!”這是她曾經對謝氏的評價,因為這一點,她和顧越沒少吵架。

  然而,現在的謝氏還是個風韻猶存的美人,有著一雙靈動清澈的丹鳳眼和白皙俏麗的鵝蛋臉龐,看到展謙一行人,她便放下手中的活計,優雅地站了起來,帶著自然的淺淡笑意。

  “這是蘇州府新任的同知展大人。”靜如師太向謝氏介紹,又對展謙道,“這位就是友梅先生的遺孀。”

  “未亡人謝氏見過展大人。”謝氏上前不卑不亢地深施了一禮。

  展謙剛把展雲端放在地上,連忙抬手虛扶:“謝娘子不必多禮,快快請起。我與友梅兄是故交,原本早該來探望,只是一直不知您和令郎在此。”

  看到顧越的目光向自己投過來,展雲端縮了縮身子,躲在展謙的後面,想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偏偏謝氏站直了身子,便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這位想必就是令千金雲端姑娘了?”

  展謙答道:“是。”轉身輕輕推了展雲端一把,“這丫頭,怎麼這會兒倒害羞起來了?快叫人!”

  展雲端沒辦法,只好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謝大娘好。”

  展謙略覺尷尬,謝氏卻絲毫不以為意,笑道:“雲端姑娘這一看就是累著了,快坐下歇歇吧,展大人,師太,你們先坐,我去泡壺茶就來。”

  說話間,顧越已經十分有眼力見兒地搬了一些木椅板凳出來,請眾人都坐下歇息。

  展謙在桌子旁邊坐了,隨意問了幾句讀書之事,顧越皆對答如流。展謙很是滿意,順手拿起桌上一張紙來,卻是一首詩,他細細一閱,不由得大為動容,向顧越問道:“這是你寫的?”

  顧越老老實實地道:“詩是先父寫的,字是我的。”

  展謙道:“我說呢,這詩中的老練辛辣怎會出自一個小孩子之手,倒嚇我一跳。”他把那詩又讀了一遍,咀嚼再三,只覺詩中意味回味無窮,嘆道:“好詩好詩,與我心有戚戚焉,這麼好的詩我居然以前一直未見過!”

  顧越目中微有戚然之色,道:“先父這首詩是在他赴瀘州上任時,見沿途百姓勞苦,感觸之下所作……後來一直不曾結集成書,所以大人才未見過。”

  “原來如此。”展謙嘆了一回,又問道,“想來,令尊所有的詩文你應該都是通讀過的吧?”

  “是。”

  “那我寫的詩你讀過沒?”

  顧越想了想:“大人的文集,小子也曾讀過。”

  展謙也是以才子自詡的人,曾經自己刻了一部文集四處送人,顧越讀過的正是當年展謙送給他父親顧濤的,送的時候還順便委婉地表達了一下請顧濤這位大才子評鑑的意思,可惜也不知是顧濤沒明白,還是實在不知該如何評價,又或是乾脆把這事兒給忘了,後來就一直沒了下文。

  這會兒見到他的兒子,展謙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那以你之見,我的詩與令尊的詩相比,如何?”

  這話一問出來,連展雲端都在內心大搖其頭。老爹啊老爹,你哪裡來的自信,要跟顧友梅比詩的?

  至少人家的詩,都被各種書坊私刻多少回了,你呢,好不容易出本書,還要自掏腰包免費送人,人家拿回去墊桌子腳都算是好的,弄不好都能當引火紙燒了。必須得承認,人跟人的差距就是有那麼大!

  可是展謙話已經問出來了,顧越不回答是不行的了。展雲端一想,發現要回答這個問題還真是不太容易。

  既不能直接說:大人你的詩不怎麼樣,遠不如顧友梅,畢竟同知大人的自尊心和臉面需要小心呵護。

  當然也不能違心地說假話:大人,你驚才艷絕,無與倫比,上壓李白,下蓋杜甫,勝過顧友梅那是毫無疑問。誰要是這麼說,那展謙肯定首先就得給他個嘴巴子,同知大人自詡才子,可不是自詡傻子。

  對顧越來說,這問題就更困難了。一邊是出身顯貴的當地父母官,一邊是自己已經故去的親生父親,把哪邊說得低了都不好。

  想到這一層,展雲端竟不由自主地為他緊張起來,擔心地向顧越看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每逢你想要批評任何人的時候, 你就記住,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並不是個個都有過你擁有的那些優越條件。

  ——菲茨傑拉德《了不起的蓋茨比》

  這一世展雲端應該會明白這個道理的。

  第7章 兄妹

  只見顧越神色自若,略一思索,不慌不忙地道:“先父可供人緬懷,大人卻令人期待。”

  說得好!

  展雲端差點兒叫出聲來,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硬生生地把這句下意識的讚嘆給憋了回去。

  展謙卻大笑起來,“好好好——”他笑容滿面,連說了三個好字,顯得十分開懷。

  顧越的這個回答大大的超出了他的預期,十分聰明地避開了二人孰高孰低的比較,而是從一個去世一個猶在入手,既表達了對父親的讚美,也表達了對展謙的肯定,不可謂不巧妙。

  謝氏端著茶盤走過來,笑道:“大人這般高興,在說什麼呢?”

  “在說令郎,”展謙指著顧越笑嘆道,“這孩子可不得了,假以時日,朝堂內閣必有他一席。”

  展雲端瞧了他一眼,心道:老爹,你別的都沒看準,就這一點倒是看得挺準的,人家將來可是內閣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顯赫人物!可惜啊是個無情好色之徒……

  謝氏將茶盤放在桌上,大大方方一笑:“願借大人吉言。”

  見顧越過來要幫忙端茶,她說道:“這裡不用你,你去後面,把那半桶熱水拎過來,裡面有塊乾淨帕子的。”

  眾人不解其意,一時顧越提了桶來,桶內熱氣騰騰,泡著塊雪白的帕子。

  謝氏一邊彎腰將那帕子撈起來擰乾水份,一邊說道:“剛才聽阿蜚說,雲端姑娘的手腕受了點傷,我想著,拿這熱帕子敷一敷,能舒緩些。”

  又向展雲端道:“下處簡陋,只能委屈姑娘將就些了,好在這一應物什都是我仔細涮洗過,極乾淨的,請放心使用。”說著,便將擰好的熱帕子遞給了玉笙。

  熱熱的帕子敷在手腕的紅腫處,讓展雲端感覺心頭也是熱熱的,她實心實意道了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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