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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聽家裡的老人說過,那時兩人結婚時確實出了一些事。這事兒不光家裡的老人知道,老爺子老部隊的戰友也有知情的,可到底都不是最親的人,說出來的也都是老爺子想給人知道的。他不想外人知道的,別人就算明了也不敢往外傳。

  老爺子跟老太太的事兒,他真知道個底兒透,那是聽成老太太說的。

  那時的□剛結束,邊界就鬧氣不太平來,沒多久對越自衛反擊戰就打響了。溫恪當時還尚未進總參,只是在B軍區下屬的某集團軍任職。該集團軍原身是四野的頭等主力,後對越作戰,尤其是兩山輪戰各軍區抽調尖兵送入前線時,B軍區第一個派上場的就是溫恪所在的集團軍。也難怪後來老爺子提及那場戰役的時候是既自豪又痛心,因為老爺子後來能一路直上進了軍總,在那場戰役上立下的戰功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的。

  但哪怕如此,溫行之也明白,老爺子回憶往事時,真正懷念的恐怕是那之前的時光。那個年代的軍人,尤其是有血性立下不少戰功的軍人,若是願意,幾乎每個人都可以寫一部厚重的書來緬懷過去。溫恪亦是如此。

  他的第一任妻子是死於難產,對於這個陪他走過最艱難時刻的女人,溫恪對她的感情是親情大於愛情,得知妻子的死訊時他剛剛從外地趕回,摘下帽子跪在醫院的走廊上捂臉痛哭。後來他獨自一人撫養才幾歲的大兒子和剛出生的二兒子,直到後來調入駐守B市的B軍區某集團軍時,軍長是他十年沒見的老首長了,看他一直沒結婚,就讓人給他介紹對象。

  溫恪這人不苟言笑時的樣子是很嚇人的,說話低沉有力,卻不愛繞彎子。姑娘就是看上他這人的樣子也不敢跟他過,用現代話講,冷暴力也屬於家庭暴力,有礙家庭和諧!

  被拒了兩次溫恪就感覺面上掛不住,就直接告訴老首長讓他消停了。老首長也樂了,那天正逢八一,局勢正緊,各單位都處於戰備狀態,所以當天也沒什麼活動,軍區里來了幾個文藝女兵,表演了幾個節目就算是慶祝了。說來也巧,再往後推遲兩個月那溫恪就沒什麼時間了,可偏巧就這個時候他遇著了李若秋。一個大合唱的節目,她梳著兩股黑亮的大麻花辮站在最前頭,笑得像花兒一樣。老首長立馬就轉過頭,指著她問溫恪怎麼樣。

  溫恪一開始就沒結婚的心思,再加上有了兩回失敗的經歷,原是說不出什麼好話的。可睜眼一瞧台上那姑娘,原本欲出口的刻薄話就回還了回去。他笑了下,對老首長說:“您可別再摧殘我這脆弱的神經了,人家能瞧得上我這號的?”

  這話算是拒絕了,可老首長聽在耳朵里反倒成了激將,下來就往軍區里打了電話,問清姓名,直接把人請到了部隊來。

  跟想像的都不同,李若秋不似別的姑娘那般羞澀扭捏,她說話做事都大大方方,有一種溫婉的美。溫恪看她,就覺得她不像是嫁不出去的人,也就納悶怎麼到了這個年紀還沒結婚。當然,那時候李若秋也不算大,只是當時女孩兒都結婚早,便襯得她大了些。

  溫恪自然是不好細問,於是老首長就待他問了。一問,才知道是因為家裡還有個得常年吃藥的妹妹。本就沒了父母親,再加上這麼一個拖油瓶,真要結婚的話對方肯定是要考慮考慮的,於是就一拖到了現在。

  溫恪對她就有些同情又有些敬佩,相處了一段時間,他對她也是能幫則幫。老首長問李若秋對溫恪的感覺,那一次她是含羞帶怯地回答的:“挺好。”再問溫恪,他也沒有再拒絕。

  兩方都願意的話,那婚禮的事就提上日程了。這時候李若秋忽然說要等一等,因為她的妹妹李小棠回了趟老家,得過幾日才能回來,她想等她的妹妹回來了再辦婚禮。溫恪也答應,於是過後兩個還是各忙各的,抽空見個面,直到有一天他在後台瞧見李若秋的妹妹——李小棠。

  那時他忙了一個星期,好不容易抽個空出來到軍區來見李若秋。那時她正在台上表演,他就坐到後台一個屋子裡等她。初進入的時候沒發現,等坐穩了,才瞧見一個最裡面有個姑娘在那裡看書,那便是李小棠。溫恪對她的第一印象是這姑娘很不雅,一條腿翹在凳子上看書還看的津津有味,可再一瞧,就知道為什麼了,她的腿有毛病。

  李小棠抬眼,也看見了他。歪了歪頭,大咧咧地問他:“你是誰呀,怎麼能進來?”

  溫恪笑笑,沒說話。

  李小棠就拄著雙拐到他面前,用清脆的聲音又問一遍:“問你話呢。”

  說著還用腳踢了踢他,其實沒踢著,她也不敢真踢著。於是溫恪看著她,第二印象就是這姑娘真大膽。他笑著說你動作再大點兒可就摔倒了,別怪我沒提醒你。

  彼時的李小棠是自尊心極強的,她那時就是因為這條殘腿才上不了軍政大學,心裏面正難過,還被人這麼一取笑,瞪了他幾眼,走人了。可想而知那天後來在家裡看見這人的時候她是有多氣,做飯不是鹽多就是醬油多,一頓飯可把溫恪給折磨地夠嗆。

  溫恪哪裡見過這號人,對著她是哭笑不得,可瞧著她生氣鼓起腮幫子的表情,心裡有個地方卻莫名一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理由。

  “想不到,棠姨年輕的時候這麼調皮。”

  聽罷這一段,溫遠輕聲感嘆。

  身邊這人也嗯了一聲,“也難怪她疼你,在你身上是有她的影子的。”

  溫遠同學鼓嘴反問:“我調皮?”

  溫先生挑挑眉,沒說話。意思是這還用說嗎?

  溫遠吐吐舌:“那後來呢?你接著說!”

  “後來就沒什麼了。”他說,“老太太臨時跟著團去了B市附近的部隊慰問演出,臨走托老爺子照顧小姨。兩人自然是合不來,可老爺子不知道怎麼就上了心了,等到發現時已經晚了。”

  “那老太太知道嗎?”

  “大概是知道的,可她一輩子沒問過老爺子這個。”

  “那小姨呢?她對爺爺是什麼感情?”

  溫行之沉默了一陣,才淡淡開口:“只怕也是有感情的。”

  溫遠忍不住嘶一聲,那這可是太亂了!

  “不過她到底也是狠心,察覺了之後就搬出跟老太太同住的屋,住到軍政大學旁聽去了,也是在那裡認識的徐叔。”

  溫遠聽完,沉默了好一會兒。棠姨不僅狠心,還是個聰明人。那個時候,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忽聽溫行之低笑一聲,她扭頭看他,只聽他似笑非笑地說:“其實那時候老爺子跟老太太還沒真結婚,他要是反悔,說不定還來得及。”

  “怎麼可能!”溫遠睜大眼睛看著他,“就算爺爺肯,棠姨也是不肯的!”

  溫行之表情複雜地看她一眼,直視著前方,淡淡地嘆了口氣,“老爺子自然是不會那麼傻,他那麼在乎聲譽的一個人,沒了榮譽沒了名聲,他這個人也就算完了。小姨性子又烈,你或許不知道,自她跟徐叔回了A鎮之後,這麼些年統共到B市來了兩回。上一次來,還是老太太過身的時候。”

  那麼這一次,就是為他們而來的?

  溫遠怔怔地看著前方的路。她算是明白,為什麼這人這麼篤定棠姨一出馬,就能把問題擺平了。

  這兩個人的故事在溫遠心裡是攪起了不小的波瀾。可故事裡的兩個人,在經過了幾十年時光的打磨之後,已經變得平心靜氣,哪怕是面對面站著,情緒也不會有太大起伏了。

  B市的溫家老宅里,李小棠端著一杯熱茶,站在台階上,看溫恪彎腰俯身修剪植物的枝椏。雖是二月初,可立春已過,溫暖的天氣也指日可待了。前些日子家裡忙做一團,顧不上養的這些植物,成奶奶可心疼壞了,趁著今天天氣好趕緊搬出來透透氣,修剪修剪。老爺子也是閒著沒事做,就親自來。李小棠今天是自己過來的,見他在忙,就站在一邊看著。

  “前天我接到行之電話,說是除夕那天帶溫遠去姐姐的墳上看過了。”

  溫恪嗯一聲,沒多說話。

  李小棠知道他是生氣那人過年都不打一個電話到家裡,便笑吟吟地補充:“他讓我給你帶個好。”

  溫恪這回是哼了一聲:“那你告兒他,我不勞他惦記。”

  “這麼幼稚的話我可說不出來,你自己打電話跟他說。”

  溫恪沒說話,一茬一茬地剪的很認真,李小棠看了一會兒,忽然感嘆道:“我有時候會想,人這一輩子身邊重要的人還是少點兒的好,而且若要死,我就死在他們前頭。”

  溫恪不贊同地看著她:“胡說。”

  “是真的。”她微笑,“這點兒我和行之很像,每送走一個重要的人,都像是過完了一輩子。一輩子能有什麼呢,無外乎就是生死離別,所以怎麼能是胡說呢?”她看著溫恪,柔聲說道,“我有時候就想,你是不是仗打多了,就不在乎這四個字了。生、死、離、別,這說起來容易,但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它有多難。”

  溫恪又埋頭繼續手下的動作,李小棠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卻知道他也在想,因為他手上的動作放緩了許多。果然,過一會兒,他開口了。

  “你說這麼多,無非就是想讓我別再為難老三。前幾天你還肯罵罵我,怎麼,今天倒是忽然換了個煽情的方式?”

  “喲,我可沒想打動你的鐵石心腸。”她樂了,“而且我是女人,我脆弱我也有理由。行之可比我強,你知道嗎,從他第一年去A鎮看姐姐的時候,我就從沒見他有什麼傷心難過的表情流露出來,更別提哭了。”

  溫恪靜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他性子隨我。”

  “可不是嗎。”李小棠接話,“那時候姐姐去世時他還是十二三歲的孩子,葬禮上卻不見他哭,後來我私下裡問他,我問他難過不難過。你猜他怎麼答?”

  “怎麼說?”

  “他說難過,他說害怕,他說他唯一怕的就是以後想見這個人,卻再也沒地兒找了。”從回憶里收回思緒,李小棠看著溫恪說,“所以說你把溫遠送走又能怎麼樣,只要她還在,你就嚇不著他。”

  話說到最後已經有些重,可李小棠知道,不下重藥,拗不過來他的勁兒。

  果然,溫恪丟了手中的剪刀。站起來,默默地抬頭看了一會兒,背著手轉身進了屋。

  經過她身邊時,只聽得一聲嘆氣聲。像是惆悵,又像是妥協。

  作者有話要說:

  吼吼吼,倒數完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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