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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猶自迷糊著好不尷尬,那裡老先生卻滿臉笑著撫掌嘆道:“好一個將聲音去掉了,好一個軌跡……娃兒啊,你這真是入了數象之門了!為師收了個好徒兒啊!”這也不歇著了,敲了一下壁板,進來一個青年,老先生便道:“給我拿張琴來。”

  青年掃一眼攤放著的曲譜,領命去了。

  老先生起了身,對傅清溪道:“來來來,往這邊來,帶上你方才寫的東西。”

  一會兒那青年抱了一張琴來,老先生看看道:“不錯,很合用。”

  自己在琴桌前坐下了,略試了幾個音,點點頭道:“丫頭,你也坐下,我一會兒就來彈這一曲,你耳朵里聽著,眼睛看著你解的東西,兩邊都不能耽誤,可能做到?”

  傅清溪正色道:“弟子勉力一試。”

  老先生點點頭,雙手一按,就撫起琴來。

  從來傅清溪聽曲子,聽了多少遍也記不住的,更別說自己彈奏了。那時候不曉得被姐妹們取笑了多少回,連柳彥姝後來都同她說:“要不咱們不去上那課了吧,她們都笑你,我一個個吵也吵不過來啊!”幸好這個在老太太看來也算不得正業,還有許多旁的棋啊書啊畫啊的都得通通頭,是以等大概都入了門便歇了。

  這會兒老先生彈奏起來,因著方才自己分過一回節,又根據節里曲調分陰陽,又要根據陰陽變化分動靜剛柔,這曲譜是來回看去看了好幾回了。因此那曲調聽在耳朵里都不是曲調了,全在腦子裡變成了一串串的陰陽數流,剛柔並濟動靜相合。

  老先生彈完整曲,並沒有停,又從頭奏起。傅清溪耳聽著眼看著,三遍之後不自覺地就放下了手裡的東西,閉上眼睛似聽非聽,那曲子從耳朵里過去,竟在心裡全化作了高低起伏的各色線條。漸漸的,那些線條開始各自分開,結成小群,那小群成團,首尾相連連結如環。這些小環又相互間各有高下,另成一浪。那浪雖大,眼看著似乎亦要像何處尋個圓滿……

  琴聲漸至細微終落於靜默,傅清溪腦海里已經成了一副平平的圖。

  等回神睜開眼睛,老先生看著她笑道:“我們這一派,學的數術之道名為‘極數’,萬物皆在數中,萬物中又皆蘊數。是能將萬物化為數,又能將數化為萬物。”

  說著起身從一邊盛著許多畫軸的紫油陶瓮里取了一個捲軸出來,遞給傅清溪道:“打開來看看。”

  傅清溪接過來,解開縛扣,展開一看,大驚失色。——這畫竟同自己方才聽曲時最後心裡所成者有幾成相似!

  老先生見她神色,更覺欣慰,笑道:“果然你已能成心影了……有善音律者,聽曲能聽出山河大地、千里雲煙,那亦是能做成畫的。只是十人所聽十人所畫,只怕各不相同大異其趣。可若是用極數之道,所得之圖便相差無幾了,其差亦差在同向之境界,與前者又不同。世事萬物中,百人所見百人不同,此為事、為世事;千百萬人皆能見其一者,方為道。這個就是我們極數一門所追求的東西。怎麼樣?可願意學啊?”

  傅清溪臉上一時醒悟一時疑惑,聽了老先生的話,趕緊道:“弟子必當全心學習,絕無懈怠。”

  老先生笑道:“不錯不錯,明兒咱們再換一樣玩兒,這萬物皆有數,可有趣得緊吶。”

  此後,傅清溪每日不是跟著老先生解曲分戲,就是讀史說書,甚至連江上連波天上浮雲都能用來解,真是全然另一雙眼睛看世上人事了。下晌便窩在自己院子的小書房裡反覆練習早上所學,有時候看書畫圖到都看不清了才發覺日已西沉。全心沉在了數中。

  這麼一路教著學著,等到了冶世書院,這不是極數一門的也成了極數一門的了,還有摘星樓、河圖院什麼事兒?!

  第152章 天羅海

  船行了半月有餘, 這日前頭忽然開闊起來, 碧波無垠, 傅清溪嚇了一跳:“這是出海了?”可看著又不像。

  漸漸近了, 不時有沙洲小島從兩邊退過,傅清溪想起一個地名——天羅海。

  天羅海是國朝中間一處極大的水域, 國朝最大的幾條河流幾乎都經過此湖。因其實在太大, 置身其間常有人在汪洋之感,才有了這“海”之名。

  “冶世書院在天羅海上?”傅清溪心裡一驚, 再細想又甚是合理,要一個清靜不受打攪、自成一境的地方,天羅海上的大小島嶼確實挺合適。

  只看日頭,便知道船行忽東忽西地轉了好幾回方向, 直至這日天黑,仍在天羅海上飄著。

  晚飯在自己院子裡用了,心懷忐忑地躺下,第二天天不亮就醒了,發覺船行依舊。

  洗漱了換好衣裳,便有人送了熱水和早點過來。

  那個好久沒有出現的青年也來了,對傅清溪道:“今日上午便可到達書院,還請姑娘先收拾好東西, 到時候他們好搬抬。”

  傅清溪趕緊答應著, 心裡雖有許多疑問,一時也不知該從何問起,便索性都不問了。

  匆匆忙忙用了早飯, 趕緊回去先把自己的衣裳妝奩等瑣碎東西都收好了,還照著之前陶嬤嬤安排的各歸各位。這屋子裡的衣裳確實是為她準備的,不過收拾行李的時候她沒把這些收進去。完了趕緊跑去隔壁書房,把這陣子看過還未全然領悟的幾本書都拿了放到一邊,另挑了幾本打算看但還沒來得及的,打算一會兒一塊兒包起來。

  那進來收拾碗筷的婦人瞧見了,笑道:“姑娘,不消拿這許多。那書院裡通天閣裡頭,什麼書沒有,不用從這裡拿。若是姑娘有做了記號的,那拿去還罷了。”

  傅清溪問道:“通天閣?”

  那婦人點點頭道:“是啊,就是書院裡的書樓。什麼書都有,書院裡又沒幾個人,姑娘去了只管敞開了看!”她說這話,收拾完東西,便顧自去了。

  留下傅清溪在這裡發呆:“天下的書……通天閣……書院裡沒、沒幾個人??”

  過不多時,就見前邊水面上出現了一個挺大的島,大船漸漸向其靠攏,繞行到後頭,竟另有一深河,船順流而入,兩旁石壁高聳,其上古木參天。

  傅清溪還沒回過神來,眼前一暗,一個極高的穹頂出現在前方,船隻緩緩進入其中,好似進了一處大門一般。再看裡面卻是一個極高的山洞,底下深水成湖,上頭泊著好幾艘形制各異的船隻。

  老先生從裡頭走了出來,見傅清溪在甲板上站著,便笑道:“可算到了,先帶你認認門去。”

  正說話,忽聽得嘩啦啦聲響,就見對面不知哪裡出來幾根極粗的鎖鏈把船身勾住了,然後齊齊往回拉扯,直到一根根都繃直了,正這時候,對岸滾過來一卷什麼東西,還沒看清,已經展平了平鋪在了方才的鎖鏈上,——看上去就像甲板的延伸。

  青年朝那邊做了什麼手勢,等了一會兒,才過來道:“先生請上岸。”

  老先生對傅清溪點點頭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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