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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要跟著叔叔。我可以幫您擦車,幫您做飯,給您洗衣裳。”

  邢復國怔了怔,他看得出,這女孩是多麼渴望父母的關懷,渴望得令他心頭一酸。

  “叔叔,您能帶我去看看我父母的屍體嗎?……”

  邢復國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親自打電話找到安姚父母所在部隊的負責人,他很快得知,安瑤父母的屍體在洪水中泡了好幾天,如今已是面目全非。

  “別看了孩子,叔叔帶你走。”邢復國不願意將這個殘酷的事實告訴她。

  “如果您讓我看一看,我就跟您回家……”安姚隱約聽到了他們的交談內容。

  “你真勇氣面對嗎?”

  安姚堅定地點點頭,如果連父母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她真是太可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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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個小時的路程過去了,安姚始終抱著父母的遺照,身旁放在一雙沾滿泥濘的白球鞋,她不吃不喝也不睡,心在這一刻仿佛已經死了。

  同時,也在這一刻得到重生。

  媽媽是一名軍醫,她當時處在一艘救助災民的小木船上,爸爸與其他士兵形成人牆拖拽困在水中央的難民船上。據倖存者事後回憶,當時爸爸不畏艱險首當其衝,緊緊握住媽媽的雙手,用盡全力拉扯木船。

  正因為爸爸跨越了安全地帶,所以很不幸地被捲入漩渦。而原本已脫險的媽媽,為了救爸爸跳入洪流中,就在此時,一陣瘋狂的洪流衝破堤壩,淹沒了夫妻二人。

  三天之後,當安家夫妻的屍體浮出水面的時候,他們依舊手拉著手,走完人生最後一段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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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姚獨自走進停屍房,雖然容貌已模糊不清,但是父親拉著母親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她就那樣望著,面對已看不清五官卻密不可分的一雙父母,她沒有害怕,沒有哭泣。

  緩緩地走上前,抱住父母冰冷的身體,合起雙眸,默默地訴說著什麼。

  久久,她跪在父母面前,磕了三個響頭。

  女兒忽然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爸爸,媽媽,請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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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內。

  “邢叔叔,您的兒子會不會討厭我?”

  “你說邢凱啊……不會。”

  “為什麼不會。”安姚幽幽地問。

  “因為他是我邢復國的好兒子,哈哈。”

  安姚抬起眸,從邢復國眼中看到他對兒子的疼愛,好吧,既然邢叔叔需要她陪伴他的獨子,她會盡力的。

  邢復國見她沉默不語,將她攬在懷裡拍了拍,安姚依偎在邢復國肩頭,漸漸地,唇邊染上一抹釋然的笑意……爸爸為了救媽媽不惜犧牲生命,同樣,媽媽為了救爸爸也捨棄了寶貴的生命,她想,這就是愛情。

  可怕又令人羨慕的愛情,也許他們曾經不是那麼相愛,也許他們在前一分鐘還在爭吵,但是在面臨生死關頭的那一刻,他們確實相愛了。

  原來這世界最可怕的是——愛情。

  愛情讓相愛的兩個人不再珍惜生命,他們仿佛只屬於彼此,是無畏也是自私。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所以,她不要做那個自私的人。如果她愛上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也同樣愛著她,那麼,她絕對不會讓那個男人得知真相,她要他好好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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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不論是那時候的安姚,還是現在的邢育,她始終忽略了最重要一點。

  一旦你付出了全部的愛,你視對方為生命的時候,證明對方也同樣深愛著你。因為他愛你,眼中只有你,你才甘願為他付出一切。對方回饋你的,除了愛情,還有他可以支配的生命。如果沒有了你,他的人生也成了報廢的呼吸。

  所謂至死不渝的愛情,絕非一廂情願。

  第48章:2010年(完結)

  北京,又一場機構改革已啟動。正如每一次改革那樣,改革就是一場“革命”,而機構的人員分流和職能轉變,就是這場“革命”成敗的關鍵。大規模的部委撤併及人員分流,新一批部委公務員的命運亦將從中獲得巨大扭轉。

  年僅三十一歲的原接待處副處長邢凱,在這一場曠世改革中一枝獨秀,他以宏觀及系統的規劃方案獨占鰲頭。國務委員會經過一番深度討論之後,全體投贊成票,任命邢凱當選外交部禮賓司副司長一職。在當今政府機構趨於中老齡化的時代里,無疑又給那些“養尊處優”的領導們發出一張強而有力的警示。

  收到任命書的那一刻,邢凱並沒顯得格外激動,交接儀式固然隆重非凡,然而,他發自內心的喜悅,只想與他最愛的女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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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裡握著紅艷艷的委任證書,關掉手機,暫時阻隔四面八方傳來的賀詞,發動引擎,開往只有他與她共同居住的小家。

  “小育,我回來了。”

  一股飯菜燒糊的味道飄在客廳里,又聽“哐啷啷”一串金屬物落地的聲響,邢凱笑容微斂,徑直跑向廚房。

  廚房內濃煙滾滾,他率先關掉煤氣爐,剝開濃霧,在角落裡中看到細碎嗚咽的邢育。

  他蹲到她的身後,環抱她的身軀,口吻稍帶指責地說:“我不是不讓你自己煮飯嗎?怎麼這麼不聽話?”

  邢育不敢回頭,雙手捂住臉頰,嘟著小嘴,喃喃地自責道:“你說我從前做飯很好吃的,我想做給你吃,對不起,總是被我搞砸,嗚嗚……”

  “我說著玩的,你曾經就不會做飯啊,何況我最愛吃你泡得方便麵,炒菜什麼的我來做就好,難道你不喜歡吃我炒的菜嗎?”邢凱揉了揉她的發頂,把她領到客廳,但步伐不能太快,走太快,她會跛腳。

  邢育眼淚汪汪,搖搖頭:“哥要上學,中午還要回家給我做飯吃,我……”她話沒說完,眼眶又紅了,她知道自己很沒用,笨手笨腳什麼事都做不好。

  邢凱將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幫她拭去眼角的淚,笑著說:“其實也可以訂餐,但問題是吧……我看不到你就沒心情學習。如果你學會炒菜,我哪有藉口中午回家啊,你自當為了我,就別再往廚房跑了,好不好?”說著,他從糖罐里取出一塊大白兔奶糖,剝開糖紙,放進邢育嘴裡,邢育含著甜甜的糖塊,吸了吸鼻子,用力地點點頭,咯咯一笑。

  邢凱見她笑了,自己也跟著笑,只要看見她的笑容,他的疲憊便會一掃而空。

  邢凱捋了捋她的發簾,指尖碰到她額頭上的一道疤痕,邢育每次看到這條猙獰的疤痕便會掉眼淚,邢凱為了避免她情緒波動,拆掉、扔到了家中所有的鏡面。其實,也可以通過植皮手術徹底清除傷疤,但手術總是痛苦的,邢凱認為沒必要讓她再吃苦頭。

  追溯一年前,邢育終於從昏迷中甦醒,她醒來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找“邢凱”,哭著喊著找邢凱,可是,當邢凱興沖沖跑到她面前的時候,她又說不認識這個“邢凱”。長得倒是很像,可是她記憶中的邢凱,應該是大約十七、八歲的大男孩。

  ——據腦外科專家分析,邢育因腦部組織受損,部分記憶功能無法提取,這種現象也算是一種失憶,不過情況比較罕見,記憶退回到十幾年前,智商明顯下降,生活不能完全自理。而這種病例沒法急於求成,需要家人長期且耐心的引導患者走向康復。說白了,就像大人教小孩那樣,慢慢教會她做每一件事。

  所以,為了配合邢育想見到的“邢凱”形象,邢凱剪短了頭髮,剪成當年的刺蝟頭,四處尋找十七歲時常穿的衣褲。每每在回到家門前,就坐在車裡脫掉西服,換上校服、運動鞋等衣帽,再把辦公文件放在學生書包里,換裝完畢才進門。

  邢凱學會炒菜煮飯,學會操作各種家用電器,學會做家事,幫她餵飯,洗澡,哄她睡覺。當他親力親為之後才懂得,原來操持家務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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