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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看,”對鋪男人把畫拿過去,照著女人的臉仔細對比,“嘿,也是怪了,好像看著不像,但仔細一看,還真是你,就是看著比你本人更有精神頭。”

  姜詞收起本和筆,看了女人一眼,卻未說話。她畫的,是自己想像中女人結婚前的模樣。也是一樣的熱情,有些聒噪,沾染了世俗氣卻絕非市儈,萬事懷有憧憬,有一股奮勇向上的蠻勁兒。

  晚上七點左右,火車到達安順,女人拖著孩子和行李下車了,臨走前連聲道謝,往姜詞手裡塞了一大包零食。姜詞推拒連番推拒,但最終盛情難卻。

  “姑娘,好好玩兒,等你以後成畫家了,我帶兒子看你畫展去!”

  姜詞淡笑點了點頭,“謝謝。”

  沒了女人做中介,姜詞和別的人也聊不起來。這一格車廂陸陸續續下了車,對鋪的男人也在六盤水下了車,最後,只剩下姜詞一人。她將東西挪到下鋪,洗漱之後,躺在床上。

  車廂已經關燈,火車飛馳在山間,“哐當哐當”,光影時明時滅,似乎有個調皮的孩童,時而張開握著螢火蟲的雙手。

  姜詞將被子拉過頭頂,蜷起身體。

  她忽然就想到了生日那天夢見的姜明遠,他在找一個叫做“王謝橋”的地方,他說:“你回去吧,你幫不上我的。”

  那時她不懂,此刻忽然明白——有些路,註定只能一個人走。

  凌晨四點半,火車到達昆明。她仍是不知道該去哪兒,盯著滾動的電子屏幕看了許久,買了中午去大理的票。

  下午五點,到達大理。外面一排司機舉牌拉客,姜詞算了算身上的錢,還是選擇公交。她憑藉自上回的記憶,在古城外下了車,找買辱扇的小攤販問過之後,乘二路車去了才村碼頭。

  旅遊淡季,許多客棧都有房,姜詞問過幾家,挑了個最便宜的。

  姜詞洗了個熱水澡,將自己身上的錢算了一遍。那四副畫賣了五萬,全都還給了梁景行。如今還剩平日裡給梁景行公司畫插畫的一些稿酬,和他給的那紅包。吃喝用度全要花費,撐不了多久。

  第二天,她從客棧退房,順便找客棧老闆打聽租房信息。

  她亟需先安定,在下關鎮看了幾套房,當天就定了下來。一個月三百五,押一付三。過了幾天,她在附近的興趣班找到一個美術老師的工作,工資不高,但這裡物價也不算高,除掉房租和日常用度,每月還能省下一些錢。然後,她開始漸漸補充畫材。

  興趣班還有一個年輕老師,教民族舞,大她五歲,姓李,姜詞叫她李老師。李老師是白族姑娘,十分的熱情好客,平日裡總是稱呼姜詞“金花”。李老師家裡還有個哥哥,在喜洲古鎮的表演隊裡謀生。

  很快入夏,有天李老師提及自己哥哥的一個朋友要在雙廊開家客棧,問姜詞願不願意過去幫畫壁畫。姜詞答應下來,上午興趣班授課結束,李老師的哥哥李凱開了輛小麵包車,送姜詞過去。

  如今大理旅遊業已趨於飽和了,這當口開客棧,生意好的話,堪堪收支相抵,但想賺大錢,恐怕不容易。

  姜詞從車上跳下來,便看見客棧門口站著一個十分高大的男人,正指揮兩個人掛客棧的招牌。李凱喊了一聲,那人轉過身來打了聲招呼。

  經過李凱的介紹,姜詞知道了這男人叫秦朕,北漂了十年,今年二十八,打算安定下來,開家鋪面,取個媳婦兒。她想,這人名字倒是霸氣,又秦又朕的。

  談攏價格之後,姜詞按照秦朕的要求,當天下午就開工。秦朕的要求幾乎等於沒有要求:“就這一面牆,隨便你畫什麼,只要別讓我看出來畫的是什麼就行。”

  “那要是我畫得你不滿意呢?”

  秦朕挑眉,“塗掉,重畫,滿意為止。”

  忙了六七個下午,全部竣工,只等外出採買的秦朕回來給她結算工錢。客棧主體裝修已經弄好了,風格十分先鋒怪異,但又不失小資情調。櫃檯後面有一堵牆,貼著各式各樣的煙紙——姜詞起先沒注意到,以為只是隨便釘上去的明信片。她想,這道牆倒挺有意思。

  幾乎是個煙糙大全,有見過的,但大多數都是沒見過的。

  然後,她在滿牆花花綠綠的煙盒紙中看見了“茶花”。

  “久等了!”門外傳來秦朕的聲音。

  他只穿著一件黑色的背心,腹背健碩的肌肉線條顯露無遺,古銅色肌膚上沾著汗,帶著一股熱氣闖了進來。

  第43章 群青色(02)

  ·

  秦朕先歇了一會兒,從櫃檯後面拿出一罐啤酒,拉開來咕嚕嚕飲盡,心滿意足地舒了口氣。他見姜詞正呆愣看著身後的牆壁,也回過頭去看了一眼,“怎麼了?”

  姜詞指了指“茶花”的煙紙,“這個能不能給我?”

  被捏癟的易拉罐躺在櫃檯上,秦朕無聊地彈了一下,易拉罐飛出去,“你們小姑娘都喜歡這麼矯情兮兮的東西,也是被那句詩忽悠了吧?”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前年的有個晚上,她問梁景行,有沒有聽過“茶花”這種煙。

  “給我吧。”

  秦朕挑了挑眉,“這舊版的已經停產了,我也就這麼一張。”

  姜詞咬牙,“工錢我不要都行。”

  “有必要嗎?”秦朕又拿了兩罐啤酒,遞給姜詞一罐,“喝酒。”

  “我不會喝。”

  “不喝就不給你。”

  姜詞眼也沒眨,拉開罐子一口氣喝完,將空罐往櫃檯上一跺,“行嗎?”

  “……”秦朕半晌無話,轉身將牆上的煙紙扯下來,“給你給你。”

  姜詞接過,撫平,鄭而重之地夾入一個記事本里。

  秦朕手肘撐著櫃檯,饒有興趣地盯著姜詞,“小姑娘,看不出來,你這人這麼拼命。”

  姜詞懶得理他。

  “小事就拼命,遇到大事了,你打算怎麼辦?”

  姜詞微微一怔。

  秦朕笑了一聲,拿起罐子喝了一大口,目光投向側面的牆壁,仔細看了看,“畫得還行,專業學這個的?”

  姜詞沒吭聲。

  秦朕指了指櫃檯前的高腳凳,“坐,我陪你嘮嘮嗑——坐啊,我又不會吃了你。”他滿意地看著姜詞坐上來,揚眉一笑,又拿出一罐酒,打開擱到姜詞手邊。

  姜詞臉已有些發熱,不敢再喝,“你知不知道有種煙,褐色,側開口的,盒子上寫著一個書法的‘道’字?”

  秦朕轉身往牆上某處一指,“這個?”

  姜詞點頭。

  “紅河道。”

  “你有嗎?”

  “這煙貴,我窮得叮噹響,抽不起。”他在抽屜里翻翻找找,摸出包硬殼的萬寶路,晃了晃,“還有幾根。這個味兒淡,女人都愛抽這個。”

  姜詞目光定在煙盒上,猶豫片刻,伸手接過,抽出一支,摸了摸口袋,掏出打火機。

  秦朕往她手裡看了一眼,“這打火機看著倒是你身上最貴的東西。”

  姜詞沒說話,猶疑地含住濾嘴,動作分外生疏彆扭。

  秦朕大笑,“原來你沒抽過,你這動作哪裡像點菸,分明是吃辣條。”

  “……”

  秦朕也抽出一支叼在嘴裡,拿過姜詞手裡的打火機點燃,深吸一口。他把玩著那隻打火機,“這麼舊,不是你的吧?”

  姜詞沒說話,一把奪回,點燃嘴裡的煙,不得章法地吸了一口,頓覺嗓子一癢,猛咳起來。

  秦朕哈哈大笑,“你別咳,越咳越難受。抽菸要像呼吸一樣吸進去,不是咽下去。你沒抽過就別試了,也沒多大好處。”

  正說著話,忽覺外面天色暗了幾分,秦朕看了一眼,立即站起身,“要下雨了,走,送你回去。”

  姜詞看他一眼,“工錢呢?”

  “……”秦朕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紙幣,也沒數點,往她手裡一塞,“就這麼多了,差了我再給你。”他大步走出客棧,關門上鎖。

  秦朕的車是輛破破爛爛的桑塔納,勉強能開,但舒適性估計不比拖拉機好多少。到底沒跑過烏雲追來的速度,行到半路,快上高速時,豆大的雨滴落下來,桑塔納嗚咽兩聲,熄火了。

  秦朕打了幾下沒打著,轉身對姜詞說,“你下去幫忙推一把。”

  “……”姜詞放了包,跳下車。雨水澆在身上,分外的涼。她忽然就想到了去年高考結束的那天,比這更為暴烈的雨,讓人無處可逃。

  車動了,秦朕探出頭,大喊:“趕緊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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