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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火車上時,姜詞幻想了無數種見面的場景,唯獨沒想到梁景行的媽媽會這樣的熱情隨和。她年逾花甲,眼角已生了深深的皺紋,但並未顯出老態,反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恬淡雍容。

  “你回來得不巧,你爸昨天剛去福建了,恐怕得去兩周。”

  “我也待不了幾天,還要回崇城忙公司的事。”

  梁夫人拿了只橙子,慢慢剝著,“覺非回國了吧?要是閒著沒事,怎麼不早些回家來玩。”

  “他朋友都在崇城,回來了呆不住。”

  梁夫人笑了笑,抬頭看了看姜詞,“阿詞——我這麼叫你行嗎?你計劃在蘇州待幾天?”

  姜詞正襟危坐,一刻未敢放鬆,立即回答:“您隨意稱呼就行。我……可能待兩三天吧,也快要過年了。”

  “我正好也在學畫,沒請老師,自己對著書瞎琢磨,你要沒事,不若多待幾天,指點指點我。”

  姜詞忙說:“我水平一般,不敢妄談指點……”

  梁夫人淡笑,“那好,只要你不嫌我人老了學東西慢,我就不客氣了。”

  閒聊片刻,廚房說午飯已經備好,讓幾人移步餐廳。四菜一湯,並不鋪張,味道清淡但層次豐富,只是家常小菜,卻也讓人食指大開,可見廚師功底深厚。

  吃過飯,珍姐說房間已經收拾好,姜詞可去小憩片刻。姜詞摸不准午休是不是梁家一貫的規矩,也不好問梁景行,便依言去了客房。臨窗支著一張書案,擺著一支插瓶紅梅,隱約一縷淺香,讓這裝修偏於沉重的客房,立時生動起來。

  在床上躺了片刻,仍是毫無睡意,便披衣起床,推開了北面的床子。外面竟有一方人造的水池,池水幽綠,霧氣浮動。池邊栽了幾棵樹,葉已經落光了,只剩光禿禿的枝椏。

  在房裡待了半小時,梁夫人過來敲門,“景行有事出去了,阿詞,下午我帶你逛逛拙政園。”

  姜詞受寵若驚,“梁夫人,我自己去就行了,外面天冷。”

  “沒事,”梁夫人笑說,“我也得多多活動,不然這把老骨頭越發不頂用了。”

  “您不老,年輕著呢。”

  梁夫人哈哈一笑,“我都六十三了,外孫都跟你一般大了。”

  姜詞挽著梁夫人,慢慢走去後門。門口停了輛黑色奧迪,司機下車,替兩人拉來車門。

  “這宅子裡輕易不來客,來的也全是談生意的,我怕是有好久沒跟年輕人聊過天了。”

  姜詞忙說:“只要您不嫌我年少淺薄,我願意陪您聊一聊。”

  梁夫人笑起來,“我第一眼見你就覺得投緣,聽景行說,你跟覺非還是同學。你別拘束,當這是自己家裡就行。”

  姜詞連連應下。

  不多時就到了拙政園,大約是天氣不好,園子裡人跡寥落。

  梁夫人走路很慢,姜詞也不著急,挽著一路走一路聽她介紹。逛了大半個園子,找了個涼亭坐下休息,姜詞擰開水杯遞給梁夫人。

  “阿詞,你見沒見過景行的姐姐?”

  姜詞搖頭,“還沒機會見上。”

  “靜思和景行,兩人脾氣都固執,跟他們父親一個德性。靜思大學畢業,她爸安排她相親,她帶上六千塊錢一個人去了崇城,不到兩年時間就賺了套房子,連終身大事都一併解決了。這孩子,生意頭腦比她父親還要強。”梁夫人嘆了聲氣,“可她父親只一心想讓景行繼承事業,即便做成這樣的成績,也絲毫不肯承認。景行和靜思關係好,見姐姐待遇不公,也難以心安理得。大學雖按照父親的意思讀了個經濟管理的專業,畢業了卻跑去北漂當記者。”

  姜詞笑了笑,“兩個人都很特立獨行。”

  梁夫人也笑起來,“可不是,那時常有人議論,說梁家一門兩逆子。我反倒覺得,年輕人就該不按規矩辦事,規矩是留給咱們這種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不死遵守的。”

  “您既這樣想,也一定和他們一樣。”

  梁夫人笑著擺了擺手,“我不是,我也就只敢想一想,否則怎麼會在靜思都已十歲的關頭上還被逼著生了景行。兒女都這般忤逆,我沒少被指責管教不嚴。”

  姜詞一時沉默。

  梁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為什麼說跟你一見如故,大約就是覺得你和靜思、景行是一路人。”

  姜詞笑說:“您謬讚了。”

  片刻,姜詞想起一事,“梁夫人,我曾聽梁先生說,他最喜歡的職業就是記者,那為什麼他又轉行干別的?”

  “他記者沒當多久,也就幹了一年多吧。這事兒我也不大清楚,孩子愛做什麼,我一般不會幹涉,我想想看……”梁夫人沉吟片刻,“我記得好像當時有篇報導出了點問題,那之後他就不幹了。”

  “您還記得是什麼報導嗎?”

  “這我就想不起來了,*年前的事兒。你要感興趣,去圖書館翻翻當年的報紙。”

  姜詞點頭,垂眸沉思。

  梁夫人收回目光,笑了笑站起身,“再逛逛吧,怕要閉園了。”

  回去路上,梁夫人問姜詞在哪個學校念書。

  “崇城美術學院。”

  “哦,老許的學校。”

  “老許?”

  “許秋實,你們校長。”

  姜詞一愣,陡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許小姐和許校長是不是有什麼淵源?”

  梁夫人笑說:“原來你認識盡歡。”

  “唔……見過幾面。”

  “她是許校長女兒,和景行一塊兒長大。老梁和老許兩人一條心,天天催他倆早點結婚。”

  “那您呢?”

  “自己的兒子我還是了解的,他喜歡的肯定不是盡歡這樣的。所以我從來不催,催了也白催。”

  “那……梁先生喜歡的是怎樣的?”

  梁夫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卻是語焉不詳,“他啊……肯定喜歡跟他一路的。”

  姜詞只覺得這話說了等於沒說,但也不敢接著追問。下午這半天,梁夫人同她講的一席話,也讓她一頭霧水摸不准用意。好像只是一個上了年紀的長輩無聊時的絮叨,細思又仿佛別有深意。

  第36章 絳紫色(06)

  ·

  梁景行已經回了梁宅,正打算出門去接拙政園接二人回來,還沒到門口,便見姜詞挽著梁夫人,有說有笑地過來了。

  梁景行走上前:“媽,你跟姜詞倒是投緣。”

  梁夫人笑了笑,“你們一個兩個都不在身邊,我快被悶出一身毛病來。你這次倒是做了件好事,帶回來一個這麼對我胃口的貴客。”

  “既然對您胃口,那就讓她多留幾天吧。”

  “要能留在這兒過了年再走就是最好不過了。”梁夫人半開玩笑道。

  姜詞瞟了梁景行一眼,摸不准梁夫人是不是知道了她父母雙亡這事兒,靜了幾秒才淺笑道:“過年怕是不行,採風回去還得跟陳老師交差。”

  梁夫人笑說:“我雖有心留你,但梁家的禮數,外姓的女子留下過了年,就等於是定了親。思來想去,跟你年紀相當的只有覺非,可惜覺非也不是梁家的,是陳家的……”

  “媽,越說越荒唐了。”

  梁夫人哈哈大笑,“老婆子的幾句胡話,別當真別當真。”

  吃過晚飯,梁夫人喊姜詞去書房幫她看幾幅畫。

  “都是我自己的塗鴉,你幫忙看看,我自己覺得不對,但又看不出哪裡不對。”

  姜詞從梁夫人手裡接過一沓宣紙,一張張翻開。梁夫人畫的是國畫,跟姜詞主攻的西洋油畫不是一個路數,但有些道理卻是相通的。

  姜詞看完,挑了一張蘭花圖,“畫畫多數流派都講究形神兼備,您的畫作形到位了,但是欠缺一點神韻。好比這張,過於拘泥形姿,所以顯得有些死板,不夠靈動。您今後作畫,可以省略一些細節,不用面面俱到,用筆更隨心所欲一些,不必猶豫。一旦猶豫,筆鋒就會凝滯。”

  梁夫人順著她指的地方細看了片刻,似有所悟,笑了笑說:“果然後生可畏,我怕畫錯,每落一筆都得思考一陣。”

  “畫錯了換一張紙重來就行,束手束腳,反而享受不到樂趣了。”

  梁夫人連連點頭,“我都這麼大歲數了,有些道理反不如你一個二十歲的小姑娘看得透徹。”

  姜詞被誇得不好意思,“我只會紙上談兵,一些事落在自己身上,一點也不透徹。”

  梁夫人鋪了筆墨,笑看著她,“年紀輕輕就這樣心事重重,不如跟我說說看,興許能開導你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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