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許盡歡笑了一聲,“是在戒啊,你看我煙都沒帶,不然怎麼會找你要。”

  又問:“你姐公司裝修怎麼樣了?”

  梁景行掐了煙,“還有一條走廊,不知道該掛誰的畫,你給我做個參謀吧。”

  許盡歡笑說:“你也算是藝術家,需要我做參謀?要我說,直接找人畫吧。”

  “畫什麼?”

  “風景畫,浮世繪,春宮圖……畫什麼不重要,端看畫家水平。”

  梁景行沉吟片刻,採納了她的建議。又問,“你下月過生日,打算怎麼辦?”

  “不辦了,年年家裡來一堆人,也不知是賀壽還是攀關係,沒意思。我媽就想押著我趕緊結婚,我說不過她,還是逃吧。”

  “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你總要跟她說的。”

  許盡歡笑起來,“早說不如晚說。”

  許盡歡在崇城留了一個星期,趁著生日還沒到,尋了個由頭又走了。

  陳覺非倒顯得比任何人都還失望,“舅,你明年都三十了,打算和舅媽拖到什麼時候結婚?”

  梁景行笑了笑,“你是覺得我老了?”

  陳覺非趕緊搖頭,“你年紀不算大,就是老氣橫秋,板起臉教訓人的時候,比我家老頭還可怕。忠言逆耳,你聽我一句,面色和善一點才招女人喜歡。”

  “你要是在學校能省點心,我肯定比任何人都和善。”

  陳覺非最近倒是消停許多,無他,業餘時間都用來注意姜詞了,一心想再撈著點什麼把柄。可自從辭了酒吧的工作,姜詞平日裡放學就立即回家,要麼去畫室待幾小時,周末則跟著她老師學畫……總歸是正常高中生該有的生活。這下,陳覺非反倒說不清楚自己是覺得失望還是欣慰了。

  姜詞那天從酒吧回家,睡到半夜被一陣敲門聲驚醒。這一片總有人闖空門,她警覺地起身,抄起床邊的一條鐵棍,走到門口,透過貓眼看了看,外面黑燈瞎火,什麼也看不見。

  等了一會兒,外面再沒動靜,姜詞正打算回床上,防盜門又“咚咚咚”響起來。

  她心臟懸到嗓子眼,“誰呀?”

  “阿詞,是我!”

  聽見是曹彬的聲音,姜詞取下鎖鏈,將落下的鐵閂推上去,打開防盜門鎖,“曹哥,你怎麼來了。”她將客廳燈打開,側身讓曹彬進來,又仔細關好門。

  曹彬顯然是直接從酒吧過來,上衣被汗浸了個透,他長得胖,本就怕熱,站在悶熱的房裡,哼哧哼哧喘著粗氣。

  姜詞要去取電風扇出來,曹彬擺了擺手,“不用麻煩了,我馬上就走。”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沓錢,“這是你丟的那一千塊,我跟老闆說你馬上要高考了,老闆表示理解,還給你發了五百塊獎金。”

  姜詞低頭看著那一疊厚厚的粉色紙幣,沒有伸手。

  曹彬將她手拉過來,一把將錢塞進去,“傻姑娘,何必跟錢過不去。”他擦了擦臉上的油汗,“你也是年輕,心氣兒高,今後遇到今天這種情況,開幾句玩笑也就過去了。”

  姜詞手指捏緊,沒有吭聲。

  “工作不做了也好,你正正經經的學生,做這個壞名聲。今後需要用錢的地方,儘管跟曹哥說,我供完你高三這一年,還是沒問題的。”

  父親去世時,姜詞還差一年滿十八歲,很多正規的兼職都做不了。曹彬是姜詞的一個老鄉,早些年受過姜明遠的照顧。本早就失去了聯繫,有天姜詞在超市門口發傳單,被曹彬認出來,就被領著去酒吧當了個端酒的服務員。

  姜詞笑了笑,搖頭說:“沒事,錢我還有。”

  曹彬點了點頭,“那行,你有我電話號碼,要有什麼困難儘管打給我。”臨走前,又囑咐姜詞,“把門鎖好,別隨便給人開門。”

  曹彬走了以後,姜詞回到臥室,將那疊被汗濡得幾分cháo濕的紙幣,數點了三遍,然後塞進枕頭底下。

  生活好像一個四面都是窟窿的麵粉袋子,塞住一處,又漏了另一處。過日子,處處都要用錢。吃飯穿衣,水電煤氣,還有畫畫的顏料。尤其最後一項,怎麼省都省不下來。

  姜明遠去世之後,姜詞原本是不打算再接著學畫。可她這人沒其他特長,唯有畫畫一技傍身,真要半途而廢,也是可惜,且她的老師陳同勖是崇城有名的畫家,收徒標準極高,三十年裡就教過四個人。

  好在梁景行那十萬塊雪中送炭,她一咬牙,還是堅持下來。

  又一個周末,姜詞照例去陳同勖的畫室。

  臨近期末,崇城氣溫越升越高,隱隱已有“火爐”的威力。姜詞坐了四十分鐘公交車,熱得出了一身的汗。

  陳同勖給她倒了杯冰水,先不提今日的課程,“阿詞,想請你幫我一個忙。你還有一周放暑假是吧?我的一位小友委託我替他畫兩面牆,這事兒繁瑣費時,你替我去。”他頓了頓,“對方報酬給得頗為豐厚,”他比了一個數,“一平方米這個價。”

  姜詞沉吟,“我怕畫不好砸了您的招牌。”

  陳同勖笑道:“我相信你,絕對砸不了。”

  陳同勖本是不太贊成自己學生還未學成就出去招搖,曾經為了姜詞拍賣畫作一事氣得吹鬍子瞪眼,整一個月沒跟她說話。但如今情況特殊,想著能幫襯一點是一點。得知姜詞家裡生變之時,他主動提出可免去接下來一年的學費,姜詞自然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他時常覺得姜詞像年輕時候的自己,一等一的傲氣,脾氣頑固執拗,絲毫不肯轉圜。往年家底殷實,驕縱也就罷了;如今落難,這份清高變作戾氣,便顯得她是顆不容於世的螺釘。真要撞在一些看不順眼的人手裡,免不了要遭受敲打。

  有句話說得好,強極則辱,情深不壽。

  第5章 鐵紺色(04)

  ·

  考完期末考試最後一門,姜詞背上一大包畫具,按照陳同勖給的地址,找去了那家剛剛裝修完的公司。一個穿灰藍工作服,身材精瘦,皮膚黝黑的小伙子接待了她。

  小伙子將她領到走廊,指了指左右兩面白牆,“就這兒,半個月後公司要開張,時間可能有點兒趕,”他撓了撓頭,笑說,“不過我們老闆說了,不用太摳細節,整體看著像那麼回事兒就成。”

  姜詞抬頭,眯眼看了看高度。

  “還有,老闆跟對面那家茶餐廳打過招呼,您過去吃飯說一聲就行,帳會記在我們老闆名下。”

  小伙子見姜詞在牆邊仰頭踱步,半晌沒說話,不知她聽沒聽進去,也不敢貿然上去打擾。自姜詞進屋,他就覺得這人有些怪,好好的一個大姑娘,留什麼髮型不好,偏要剃成平頭。不過轉念又想,他們搞藝術的,都有些性格,怪裡怪氣也是正常的。他嘟囔一句,撓了撓頭,“你要是有什麼需要,我就在前面打掃衛生,我叫劉原。”

  姜詞在地上撿了張廢報紙,席地坐下,仰頭望著眼前的牆壁。半小時後,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去前面找劉原借了架梯子。她從背包里將丙烯顏料拿出來,正要稀釋,忽起身看向正在架梯子的劉原,“你身上的衣服還有嗎?”

  劉原愣了一下,趕忙點頭,跑去工作間找來另外一件。

  衣服帶著股汗味兒,姜詞皺了皺眉,拎在手中抖了抖。衣服是男式的,明顯大了。罩在t恤外面,遮住了她身上的熱褲,只從衣服下面露出兩節細長的腿,從背後看過去,好似沒穿褲子一樣。

  劉原急忙移開目光。

  姜詞動作不緊不慢,一層一層往牆上鋪色,招呼著劉原幫忙挪動梯子,不時地上上下下。走廊冷氣開得很足,但她還是熱出了一身汗。劉原覺得這小姑娘怪不容易,抽空出去給她買了瓶冰水。姜詞接過之後並不喝,道了聲謝,放到一邊,繼續埋頭苦幹。

  忙活了一上午,整面牆上都被塗得亂七八糟。吃中飯時,劉原最後去視察了一次,覺得自己老闆是不是當了冤大頭——這牆上顏料青一塊紫一塊,壓根看不什麼名堂。

  他又不好意思直說,憨厚地笑了笑,“跟著看了一上午,還是沒看出來這畫的什麼。我這人沒文化,興許腦袋也有點笨。”

  姜詞輕輕笑了一聲,這一笑,作畫時那副仿佛全世界都欠她錢的嚴肅神情總算褪去,顯出一種屬於少女的憨態,“我畫的是湖。”

  劉原又盯著牆壁看了一眼,張了張口,沒出聲。心想,恐怕畫的不是湖,是符。

  姜詞從包里掏出手機和錢包,將身上的工作服脫下來,彎腰拎起放在一旁的礦泉水瓶,“謝謝你,我先去吃中飯了。”

  劉原閒來無事,便會去走廊逛一圈。對於姜詞到底在畫什麼,他自認為反正是不懂,也不就咸吃蘿蔔淡操心了。然而等到第七天竣工的時候,他望著煥然一新的牆壁,目瞪口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