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銅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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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枚銅鏡。

  一枚正面雕以星雲紋理、背面鑲有金絲銀線的盾形銅鏡。

  銅鏡鏡鈕、鈕座一應俱全,一看就知是製作精良、品質上乘之物。

  他卻看都不看,「啪」地一聲扣上木匣蓋子,隨手丟到桌几上。

  「怎麼了?」劉惠琳端著一隻白瓷青紋茶盅推門而入。

  一進門就見兒子黑著臉,盯著仇人似地盯著眼前的木匣子。

  衛奕見是娘親親自端著茶盅而來,連忙上前接下。

  「這種粗事就叫下人來做,娘親何必親力親為?」劉惠琳還沒說,他也知道這茶盅中裝的又是什麼十全大補湯了。

  衛奕是衛家長子,也是獨子。

  劉慧琳之後又接連誕下兩子,但皆活不過周歲,就早早夭折了。後來來了一個算命先生,說是衛奕命硬,命中克兄弟姊妹,要衛家莫要再勉強。劉慧琳連失兩子,又聽算命先生判命,痛苦不已。衛中鴻心疼愛妻,說服家中長輩,道此生只要衛奕一個孩子足矣。好在衛奕從小聰明活潑,通詩書,習武藝,精琴棋,善御射,成為衛家驕傲。

  衛中鴻任職國子監,曾是一眾皇子的詩書先生。後來三皇子李忠被立為太子,他又被太祖指為太傅,專職太子授課。衛奕從小與一眾皇子一起長大,與皇子們情同兄弟,年滿十八歲時,已經即位的少祖對他道,朝中職位任選。不料衛奕卻極有主見,不願佐政,只想進入汴京府,跟著當時頗具盛名的提刑官慕容晉學習緝兇驗屍。

  衛劉二人一向極寵衛奕,衛奕也從未讓二老失望,所以,雖然衛奕的選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二老仍是大力支持。少祖也一向視衛奕為親弟弟,見他堅持,便不再多言。尤其是劉惠琳,整日裡噓寒問暖不說,還從各處搜來補湯方子,直道兒子如今之位費力費心又費腦,不好好補補怎麼行。衛奕也是個極孝順的,既是劉惠琳的心意,他便不管好喝難喝還是能喝不能喝,全部照單全喝,一飲而盡,每每把劉惠琳哄得十分開心。

  今晚當然也不例外,衛奕接過茶盅,揭開茶蓋,問也不問一聲,咕嚕咕嚕全喝下了。

  劉惠琳笑道,「娘親想走動走動,見你房中還亮著燈,就一個人來了。」

  她指了指桌几上的木匣,問道,「內里裝有何物惹來我兒不快了?」

  衛奕放下茶盅,道,「不是不快,只是用不上,不如娘親拿去吧,是一枚今個兒同僚送的銅鏡。」

  劉惠琳聽是「銅鏡」,掩嘴笑道,「看來那幫同僚事先沒有打聽清楚,不知奕兒從來不用那玩意兒不說,還仿佛與那玩意兒有仇似的,每每見到都要避之不及。這下可好,倒給老身添了件擺設。」

  衛奕也笑了,扶劉惠琳坐下道,「男子嘛,用那玩意兒做什麼。」

  劉惠琳接道,「只可惜了奕兒這張俊俏的臉。」

  衛奕但笑不語。

  劉惠琳見他身著中衣,道,「奕兒這就打算睡下嗎?陛下來了,正與中鴻在文若閣下棋,待會兒怕是要見你。」

  衛奕一聽,沉了臉,垂頭坐到劉惠琳身旁。

  「陛下前來,怕是還要問天水之事,你可想好說辭?」劉惠琳低了聲音,握住衛奕的手。

  衛奕長出一口氣,「有何說辭?每次孩兒都是實話實說,只是陛下他——」

  他沒有接著說下去。

  自古帝王多猜疑。

  九哥李彧曾與少祖李忠競爭過太子之位,後來李忠被立為太子,九哥成了九王爺。

  太祖逝世後,李忠即位,做的第一件事卻是清查同姓王府。

  表面說是清己正身,反腐自上而下,為天下百姓樹個榜樣,明眼人都明白,這是新皇開始清除異己呢。

  轟轟烈烈地查了半年,抓的卻全是九哥的老部下和曾經與九哥有過來往的達官貴人,這時朝中眾臣才恍然,少祖恐怕還在記恨當年與九哥為了太子之位斗得你死我活之事呢。

  九哥坐不住了。

  他遞上一份奏請,道自願終生駐守西北天水,永不回京,守住李氏江山云云。

  天水?

  那是個好地方,戈壁荒灘,寸草不生,飛沙走石,嚴寒酷暑,人畜難活。

  少祖很快就批准了奏請。

  為什麼不呢?他忌憚的人是九哥,九哥一走,倒省得他落下個「兄弟相殘」的名聲了。

  只是,九哥走了,卻沒有帶走少祖的疑心。

  少祖始終「記掛」著這個遠在西北受苦的親弟弟,時不時地派人適逢中秋佳節前去「探望」。而他,與少祖九哥都有一起長大的兄弟情份,又非皇族之人的四品帶刀侍衛,就成了少祖眼中最合適的人選。

  想到這裡,衛奕撫了撫額頭。

  他真的很不喜歡這個角色。

  劉惠琳嘆道,「皇族之中,哪有兄弟情義,有的全是猜忌與防備。只是可憐了我兒,一年年地天水京城兩地兒跑。別說是人,就是向來以健碩著稱的白義駒也吃不消,破天荒地生了病。娘親心疼你啊。」

  衛奕淺淺笑道,「孩兒年輕,多出去跑跑是種歷練,苦了白義駒倒是真的。三歲服役至今,已有十個年頭,再過兩三年怕是就該退役了。孩兒這次為它物色了一個合適的馬童,能好好照料它。」

  「你這孩子。」劉惠琳嗔道,「年輕?你如今都雙十有三了,還道自個兒年輕?與你同齡的刑部右侍郎之子邵陽厘如今都是三個孩子的爹了,你呢?何時能讓娘親抱上孫兒?」

  衛奕黯下雙眸。

  要說他唯一愧對衛家二老的就是此事。

  他乃衛家獨子,深知傳宗接代之使命,也理解爹爹娘親盼著他成親的心情。

  可是,曾經滄海的他,又怎能輕易為水?

  劉惠琳見衛奕消沉,軟下心腸,連聲道,「奕兒莫要把娘親的嘮叨放在心上,娘親只是圖個嘴痛快。終身大事豈可兒戲?奕兒深思熟慮那是理所應當。娘親不急,娘親不急。再說,我兒何時令人失望過,回頭定給娘親帶來一個既溫柔又賢惠的好兒媳。」

  衛奕心頭一暖,反握住劉惠琳的手,輕聲道,「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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