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釋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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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子五年來深居簡出,反而躲過了西北的風沙和日照,皮膚比五年前更為白嫩。再加上原本就秀麗的五官,稍微一捯飭,就是一個標緻美人兒。

  雖然她不清楚此次設宴為何,不過長居文池多年,還從未聽過縣令大人款待平民。所以,這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哪怕是個妾室,也是只瘦死的駱駝。

  她歡天喜地地把沈月然送出沈家大門,交到衙役手中。

  沈月然想起什麼,說聲「等會兒」,轉身跑回南室。

  吳兆容一陣忐忑,還好,沈月然馬上就出來,只是腰間多了一隻荷包。

  「走吧。」沈月然道。

  衙役聽令,帶頭前行。

  吳兆容目送二人離去,啞聲嘀咕,「嫁——出去,這筆帳就不和你算了——」

  沈月然隨衙役一路前行,從衙門後門進入,沿著曲折小徑,園林漸見。

  那天她被「捕」,也曾見過這座園林。

  不過那時只一心叫罵,沒有半分心情觀賞。

  此時朝陽初現,整座園林籠罩在一片晨曦之中,生機勃勃,綠意盎然。

  她不由心曠神怡,只覺壓抑了一宿的情緒也得到了舒解。

  穿過兩曲兩折,眼前豁然開朗,一片開闊的空地現於眼前。

  衙役自覺退下,沈月然抬眼望去。

  桂花樹下,案幾一旁,衛奕雙手負後,直身而立。

  果然是他。

  沈月然雙手合於身前,欠身喚道,「衛大人。」

  衛奕回頭,見是她,微微一怔後,提唇淺笑。

  眼前女子粉面端容,長身安然,素雅清秀,哪裡有半分文池「老姑娘」的影子?

  覺察到他的注視,沈月然感到一陣拘促,不由垂下眼帘。

  「坐。」他施禮,撩袍坐於案几上手。

  沈月然垂頭坐於案幾下手。

  「這裡雖是衙役,你也喚我一聲大人,不過此次宴請純屬私人往來,你不必拘禮。」衛奕看出她的不自在,出聲安撫。

  誰知,他不說還好,一說沈月然就越發窘迫,手心竟沒來由地微微滲出汗來。

  沒出息!

  她握緊雙手,在心中暗暗罵自己。

  衛奕心中一哂,這女子時而潑辣,時而羞澀,倒讓他一時無所適從。

  他想了想,拍拍手,兩行丫頭捧著裝滿瓜果的金盆銀碗應聲從遊廊走來。不一會兒,不小的案几上擺放琳琅滿目的瓜果。

  夏季水果種類多,色彩艷,口感豐富,營養充沛,一席瓜果宴,比一席山珍海味還要應時應景,令人垂涎。

  沈月然看著這些五顏六色的瓜果,有些饞了。

  「請用。」衛奕道。

  沈月然難敵誘惑,抓起一把櫻桃,和著幾個荔枝,大快朵頤起來。

  美味下肚,方才的拘束一掃而光,沈月然打開話匣子,「衛大人,她可全招了嗎?」

  「招了。」衛奕唇角帶著一抹居高臨下的笑意。

  沈月然抬眼瞥見,心頭一動,看來這位衛大人並不擅長與人聊天,否則,也不會特地擺上瓜果宴以消除她的緊張感,然後再等她開口。

  原來是個個性矜持的人。

  沈月然這樣想著,輕鬆許多。

  她自在地邊吃邊問,「衛大人如何令她招的?民女以為她還要抵賴呢。」

  衛奕道,「余小瑩雖是無情冷血之人,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抓住了這一點,她什麼都說了。」

  「什麼弱點?」沈月然十分好奇。

  「饞。」

  「饞?」沈月然尷尬,捧在手中的哈密瓜不知是該塞進嘴裡還是放回盆中。

  「對,饞。」衛奕道,「每個人都有弱點,她也不例外。她每每偷盜,害人,說白了全是為了拿到銀子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所以,只要拿美食誘惑她,她自然什麼都招了。」

  沈月然訕訕地把哈密瓜放進嘴裡,咽下肚後,輕嘆一聲,「說到底,她還是個孩子,一個只知道貪一時之歡、泄一時之憤的孩子。」

  「是個孩子,但也是個犯了案的孩子。」衛奕強調。

  「那她——」沈月然問不出口。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何況兩條人命,余小瑩她——

  衛奕會意,「不會被處以極刑,汴京府牢署有一所特殊牢獄,專門關押不滿十六歲的案犯,我會把她帶去。」

  衛奕雖然輕描淡寫,可是沈月然心中明白,余小瑩這樣殺人放火壞事做絕的,就算不死,估計往後也在牢中渡過了。

  想到這裡,她垂眸黯然。

  或許,這是余小瑩最好的去處。

  二人相對沉默了會兒,沈月然道,「衛大人,民女有三個問題想問你。」

  衛奕淺笑,「請說。」

  沈月然見他露笑,才想起二人初見那晚,他也曾問過她三個問題,這會兒,她倒是還給他了。

  她也笑了,道,「第一個問題,衛大人是從何時開始認定余小瑩是殺人真兇的?」

  她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衛大人是看了她的畫像,才會將懷疑的目光集中到余小瑩的身上。

  衛奕道,「應該說,余小瑩的兇手形象是一點一點地在我腦海中清晰起來的。其實,在餅鋪那晚,余小瑩就至少露出兩個破綻。一是她對李心儀的態度。你還記得她聞著餅香來到餅鋪,當她聽說酥餅沒有了之後的說的第一句話嗎?」

  沈月然想了想,道,「我記得她那時很惋惜地說,『一個都沒有了嗎?聞著好香呢,嘗嘗也好』。」

  衛奕點頭,「是的。她的第一反應是惋惜而不是害怕。如果她懼怕李心儀,當她沒有完成李心儀交代的事情,是不可能仍舊耿耿於懷自己沒有嘗到聞著很香的酥餅,甚至乞求一個來嘗嘗,而是應當如她後來那樣說李心儀會打自己云云。我那時就在想,這個丫頭可能未必如她表現一般,那麼懼怕自己的主子,那麼地軟弱可欺。

  後來,從方文書的講述中,從李心儀死後李家下人的痛哭中,我更加肯定,李心儀並非是一個苛待丫頭的人,她糾著余小瑩不放,必然有她的道理。不過,這全是後話,和那晚無關。

  其二,是她對酥餅的態度。

  她拿著抹了砒霜的酥餅來餅鋪喊冤,在我確認餅上之物的確是砒霜之後,酥餅就成了一個重要的物證。她若要力證自己清白,將罪名賴到你的頭上,那她就應該仔細護著酥餅,千萬莫要讓你奪了去。可是你回憶一下,她都做了什麼?當李家丫頭要來捉她,她突然發作,又蹦又跳,將酥餅踩在腳下,踩個稀爛。」

  沈月然忍不住插嘴,「衛大人之意她其實是在趁機銷毀她下毒的證據?」

  她那晚也覺得余小瑩的反應似乎過於激烈了些。李家丫頭根本還沒對她做什麼,她已經開始歇斯底里地反抗。

  「是。」衛奕道,「只是那晚的我,只是認為下毒的有可能是余小瑩,並不能肯定她下毒指向的是誰,是人還是貓罷了。」

  沈月然瞭然於心。

  怪不得那晚的他特意指出,她的推理只是解釋了花花的死去,並不能解釋是誰在酥餅上下毒。原來,他心中早已有了推論。

  衛奕接著道,「余小瑩第二次出現在我的腦海里,是在我檢查了兇案現場之後。熟人深夜作案,力氣並非很大,手段中透著狠卻沒有透出穩,動機缺乏自律,這些疑點,通通指向李心儀身邊的丫頭,而曾與李心儀發生爭執的余小瑩自然首要其沖。

  但是,我那時並沒有多少時間將李心儀身邊的丫頭逐個抓來審問,只好兵行險著,利用你引蛇出洞。沒想到,這一引,卻引來護女心切的餘子強。再加上你當時指出那奇怪的腳印,我一時受到迷惑,聽信了餘子強的供述。」

  沈月然不好意思地掩嘴輕笑。

  衛奕也笑笑,「余小瑩第三次出現在我的腦海里,就是你拿著畫像來衙門喊冤。我頓時明白了之前想不明白的癥結在哪裡。可是,那也只是懷疑,並沒有證據。而且,餘子強供述後一心求死,如果再公然通緝余小瑩,餘子強極有可能自戕以護女兒周全,所以,我選擇了放虎歸山。」

  「萬一餘子強跑了呢?」沈月然問道。

  「不會。」衛奕肯定地道,「他既是為余小瑩頂罪,在不能確認余小瑩安危的情況下就不會逃跑。我預想過這父女二人見面的種種情況。沒想到,最不想看到的一種,發生了。」

  余小瑩並不是他見過年紀最小的案犯,也不是他見過最兇殘的案犯,卻是他見過最兇殘的案犯中年紀最小的,也是同齡案犯中最兇殘的,連自己的親生爹爹都不放過。

  他有了片刻的傷神。

  原來一向平靜自持的衛大人也有真情流露的時刻。

  沈月然抬眼看他,心頭一動。

  沉默片刻,她道,「第二個問題,衛大人可否告知民女,余小瑩她究竟都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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