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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粑粑一握小拳頭,氣勢雄雄的道:“大伯再打爹,我就去打堂弟!”

  這孩子真他媽有出息!燕不離樂了,樂完又覺得不妥:“咳咳,你弟弟今年應該才三歲......”

  “哦,那我就不欺負他了。”

  燕不離:“不,我的意思是可以欺負,別打死就好。”

  燕粑粑:“......”

  池日趕到燕府時天色稍暗,正巧趕上飯點兒。燕不離照例避而不見,席上只有燕父燕母和燕紅星,燕母原本對這個動輒打兒子的人無甚好感,但看到步川懷裡的孩子就忍不住喜笑顏開了。

  “果然是兄弟,瞧那眉眼,和重錦長得多像......叫什麼名字啊?”

  “臘月生的,叫池寒。”

  女人們吃過兩口飯就圍著孩子轉了,粑粑對這個堂弟也很感興趣,不過心裡還有點小情緒的:這貨哪兒有我長得帥?!你們看看我,看看我!

  然而大人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池寒身上,粑粑頓感失寵,捂著受傷的小心臟跑出了花廳。

  燕濯雲和池日淺酌過幾杯,隨口聊了兩句。他知道這人不打自己兒子一頓就不慡,只好認命的放下酒盞:“去吧,不離在劍閣。”

  池日倒不著急,夾起一筷子菜塞進嘴裡:“等我吃飽了再揍。”

  燕濯云:“......”

  葬劍閣是燕府新修的一棟閣樓,用來收藏各種刀劍兵器和武學典籍。燕重錦從識字起就常來這裡翻閱兵卷,很快熟門熟路的爬上了頂樓,然後便看到一個人伏倒在窗前的書案上,爛醉如泥。

  爹果然又跑到這裡偷喝酒......他躡手躡腳的走過去,輕輕扯了扯燕不離的袖子:“爹、爹!醒醒!”

  對方皺著眉半睜開眼,迷迷糊糊的推開他:“別叫我爹,我不是你爹。”

  “那誰是我爹?”

  燕不離抬手一指:“你爹在那兒。”

  燕粑粑看了眼掛在牆上的《春水王八圖》,小嘴一咧,立馬哭了:“爹爹不是王八,爹爹沒有殼!”

  燕不離被他鬧得清醒過來,忍著頭疼哄道:“對對對,你爹不是王八,我說錯了。”

  池月死的時候這孩子剛剛滿歲,但不知為何,粑粑對他一直存留著印象,始終記得自己有個月爹,以至於初見池日時還將兩人搞混了。

  “那月爹爹什麼時候回來?我的小魚乾兒都吃完了......”小人兒在他懷裡不依不饒的捶打著。

  尼瑪,原來是惦記吃的。

  燕不離嘆了口氣,指著劍閣窗外的水池道:“去吧,你什麼時候能把池子裡的月亮撈上來,他就回來了。”

  粑粑小朋友扛著一支魚抄子,趴在池沿上撈啊撈,整整撈了一夜,最後趴在水邊睡著了。

  燕不離醉得厲害,醒來已是黃昏時分,飯都沒吃就被全家輪毆了一遍,尤以池日下手最狠。

  “水中撈月?呵呵,你他媽真聰明!可我侄子要是掉池子裡怎麼辦?!”池日揪著他衣領罵道。

  某人捂著烏青眼道:“他會水,比你水性還好。”

  “水性好也不能撈一宿啊!因為年紀小,你就敢這麼騙他嗎?!”

  燕不離猛的掙開他的手,蒼涼一笑:“他爹可以騙我,我怎麼就不能騙他?”

  池日一時怔住。

  “老子但凡有一點辦法也不會騙孩子,可我沒本事給他變出個爹來!”燕不離紅著眼咆哮道,“或者你告訴我上哪兒能找到那個混帳?老子就是把他打死也給粑粑拖回來!!”

  望著那張淚如雨下的臉,池日才意識到對方其實過得比誰都煎熬。

  這個年僅二十七歲的武林盟主,眼神早已滄桑如海,兩鬢染著縷縷霜白,仿佛一道道深刻在靈魂上的傷痕。無法癒合,抹滅不掉。

  催人老的並非是歲月,而是日日夜夜的折磨。思念如毒,絲絲入骨,這個人一生都要忍受錐心斷腸之苦。倘若不是有燕重錦,也許他早就撐不下去了。

  池日沉吟片刻,還是說出了口:“其實我這次來,也是給你報信的。四個月前,屯部號在南洋遇上一夥海盜,看到了一個很像池月的人......”

  燕不離猛地抬起頭:“南洋?!”

  池日點點頭:“你們雖然挖過黃泉殿的廢墟,但裡面的人都已粉身碎骨,辨認不出誰是誰。所以我想那傢伙會不會沒死?他也許只是用了一招金蟬脫殼,本人早就遠遁他鄉了。”

  燕不離眼神不定的道:“可如果他未死,為何這幾年來音信全無?”

  “南洋的海盜大都做的販奴生意,倘若池月被困住了,自然無法給你傳信。”池日頓了頓,又道,“或者......他是出於某種原因,不願和你聯絡了。”

  “媽的,他不會又忘了老子吧?!”燕不離說風就是雨,當即開始打包行李。

  池日忙勸道:“你先別急,南洋那麼大,又是水寇橫行的地方,你上哪兒找啊?我已經讓屯部去打探了,過幾個月應當有消息傳來,不妨再等等。”

  “海盜不可能一直住海上,必定在陸地有據點。我去看看,找不到再回來便是。”

  真特麼是頭倔驢!池日頓時後悔沒把這貨打殘,現在只能眼睜睜看著某人背劍跑了出去。

  燕不離剛衝出劍閣,迎面碰上跨進院子的林正玄。

  “喲,燕大盟主這是讓誰揍了?”多日不見的損友指著他的烏青眼笑道。

  燕不離沒好氣兒的捂著眼道:“你別管,你怎麼回來了?”

  殷老堡主前年過世,殷梅雪回塞北繼承了白沙堡。林正玄雖說是武林盟的二把手,但常年跟在媳婦屁股後面跑,很少回關內,所以燕不離看到他還挺驚訝的。

  “這不是要重建正陽宮和唐家堡嗎?岳卓和唐故里又剛好下個月成親,你不想出面,盟里就把我豁出去了。”林正玄也一臉不樂意,“話可說好了嗷,份子錢得公家出!”

  “窮酸德行......自己找帳房支。”燕不離轟蒼蠅似的往外轟他,“我要出趟遠門,一年半載回不來,有事燒紙。”

  林正玄急了:“別介,你去哪兒啊這麼久?盟里的事怎麼辦?”

  “南洋。池月那混帳王八可能沒死,躲在海里游泳呢。”燕不離磨了磨牙,拍著某人的肩膀道,“我不在的時候,盟里你盯著就好了。”

  “沒死?出海?!”林正玄一聽更急了,連忙上前攔住他道,“大海茫茫你去哪兒找啊?再說萬一出了事怎麼辦?老燕,你現在可是盟里的頂樑柱,家裡還上有老下有小的,做事多考慮一下行不行?別那麼衝動!”

  “誰說我要出海,我先到南邊探探水寇的情況。你就老實坐鎮中樞,先別回關外了。”

  “我靠,梅雪還在塞北等著呢,你這是讓我們搞異地啊!”

  燕不離拿腳踹他:“媽的老子都喪偶五年了,你們倆憋幾個月能怎麼著?!”

  兩個大老爺們正在葬劍閣下爭執,小書趕過來呈遞了一封信。燕不離一瞅竟是花無信寄來的,連忙拆開一閱,越看眉頭鎖得越緊。

  林正玄嘖然道:“瞧你那便秘臉,壞消息?”

  燕不離瞪他一眼:“老花遛狗額...遛你表弟時遇到一隻青魃,就在碧落谷附近。”

  “啊?!”林正玄連忙搶過信,“他們倆沒事吧?”

  “對方被林子御打跑了,估計是當年的漏網之魚。”燕不離揉著眉心道,“看來我得先去趟碧落谷了。”他不想去那個地方,可也不能放任不管,由得那東西跑出去禍害人。

  林正玄頷首道:“此事的確刻不容緩,但現在天都暗了,還是明日一早再上路吧。南洋之行也須得從長計議,而且我久不在東都,你總要給我點時間接手盟務。”

  燕不離抬起頭,望了眼天邊的微光,嘆著氣折了回去。

  林正玄晚間留在燕府用飯,順便和燕不離將圍剿青魃的事商議了一番。碧落谷方圓幾十里,幾個人去山林里搜尋無異於大海撈針,可帶的人多了又容易打糙驚蛇。而且被那玩意兒咬到就是個麻煩,所以兩人光就挑選武功高強的弟子就討論良久。

  “爹爹!”花廳門口露出個小腦袋。

  燕不離放下酒盞:“兒子又餓了?過來嘗嘗你林伯伯帶來的肉乾和辱糖。”

  燕重錦搖搖頭,跑進來拽著他的袖子,眸光閃閃,笑容熠熠,臉上寫滿了開心:“爹,我撈到月亮了!”

  燕不離站在池邊,看著那個不及腰高的小人兒吃力的抱著銅盆,盆里盛了一輪澄白的圓月,隨著輕盪的水紋晃動不已。

  “爹,你看,走到哪裡月亮都跟著我。”燕重錦在他身邊溜溜轉了一圈,“月爹爹其實沒走對不對?”

  一滴淚落在水裡,打碎了月亮的倒影。145

  ☆、146

  幽靜的峽谷上空,迴蕩起嘀嘀踏踏的蹄聲。武林盟一行十二人馬,趕到碧落谷時正是清明。

  煙雨縹緲,雲霧繚繞,將蒼翠的遠山籠罩得一片朦朧。枯死的老槐樹依舊筆直的挺屍在山門前,根旁長出一枝細瘦的小樹,在微雨中嫩葉舒展,新綠可愛。

  連續趕了十多天的路,大伙兒都有些人困馬乏。燕不離讓他們歇在鬼門宗前殿,解下清玄劍,拎上一壇老酒,獨自一人披著細雨去了黃泉殿。

  時光如沙,紛揚而下,埋葬了往昔的輝煌與繁華。曾經恢弘高大的殿宇,如今只剩一片坍塌的廢墟,堆疊的瓦礫間生著三尺高的荒糙,在淒涼的風雨中無聲搖曳。

  燕不離踏上布滿青苔的玉墀,看到早已有人站在那座巨大的墳塋前,焚香祭拜。

  那是一個身著藍白布裙的異族少女,頭戴顫枝銀花,頸系百葉項圈。轉過頭時有細密的銀白流蘇在眉間輕晃,一張嬌俏可人的臉上閃動著充滿靈氣的晴眸,正是花一樣的年紀。

  “你是何人?”他尚未來得及問,少女倒先開口了。

  “我是何人?”燕不離苦笑一聲,慢慢咀嚼著這四個字。

  故人、仇人、未亡人......好像都對。

  拍開褐色的封泥,將瓷壇里的清酒傾落在地,甘冽的酒香在空氣里隨風飄散。燕不離半蹲下來,伸出手,一根根拔著廢墟上的荒糙。

  桑曼站在一旁,看著他不緊不慢的拔著糙,忍不住問道:“這麼多糙,你拔得過來嗎?”

  對方沒有答話,只是專心致志的埋著頭,將手中幾根長糙靈活的折了幾下,沒一會兒就編出了一隻活靈活現的小王八。

  燕不離沉默良久,終於開口說話,卻不是對她。

  “這些年,我給粑粑編了不少小玩意兒,他最喜歡玩的還是王八,你說是不是隨你?”

  “那小子的彈弓如今是百發百中,老王家的雞已經死絕了,我家現在連鳥都不敢飛過。”

  “還有,他和驢沒出什麼事。”

  “你哥也生了個兒子,叫痴漢,估計長大了也是個痴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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