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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南河眉目一展,驟然對這段博士好感倍增,「應該的,段老師,我敬你一杯。」

  段和勉強一笑,應道:「說的是,隨意、隨意。」

  魏南河將杯中的酒喝乾,亮了亮杯底,「段老師,你們系的林主任說你在理論方面堪稱博學,是近幾年來難得的學術派人才。」

  段和見對方喝得慡快,便也不拘泥,一口喝乾酒,謙虛道:「虛名而已,魏教授,我還年輕,學得廣但淺薄,多是拘泥於書面。我來這裡時間還不長,可是魏教授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貫耳,文博系還常勞駕您代課,我還需要向您多多請教學習。」

  「請教不敢當,互相學習、互相學習。」

  場面上的話說得差不多了,魏南河馬上直切主題:「段老師,林主任應該和你說了,我希望能和你合作出一本學術論文。」

  段和面有難色,實話實說:「魏教授,不瞞您說,如果我能在近幾年出一本比較有影響力的學術論文,對於我評副教授肯定是大有幫助,只不過我學的是文物研究,範圍很廣,在古陶瓷方面的研究還顯薄弱,恐怕沒有這個能力跟您合作。」

  「你太謙虛了,段老師,」魏南河給他斟滿酒杯,「我不是貿然來找你的,你那份二十萬字的碩士畢業論文和博一時所發表的關於哥窯瓷的論文,我都看過了,你的研究與我的實踐雖然有些許偏差,但邏輯理論極其嚴密,引證論據繁多,部份例子連我都聞所未聞,可見你當真是博學多才,我是可望而不可及。恕我直言,你不是在古陶瓷研究方面薄弱,僅僅是在實踐方面薄弱了一點,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研究場所,你可有興趣?」

  段和安靜聽著,待魏南河說完了,他沉思片刻,道:「魏教授請講。」

  「從陶瓷的製作工藝、繪畫技法、釉料配製,乃至窯火的控制,你都可以接觸到。」魏南河壓低了聲音:「還有各朝各代的瓷器真品,你在博物館只能遠觀不能觸碰的,我都有。」

  段和臉色微動,抬眼直視著魏南河,「魏教授,看來您手中有不少東西。」

  魏南河笑而不言。

  「您告訴我這些是不是太冒險了?」

  魏南河換了一杯葡萄酒,抿一口道:「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就是這裡陶瓷界的地頭蛇,你不能拿我怎麼樣,況且知道我背景的大有人在,不差你一個斯文派的學者。」

  段和聽著這自負的言辭,心下有點不慡,「您在古陶瓷圈裡是功成名就,何必在意一個正教授的頭銜?」

  「段老師,你有沒有夢想?」魏南河望向段和。

  段和一愣,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好笑:「有過。」

  「是什麼?」

  「開一家漫畫書店。」

  「漫畫書店?」魏南河不可思議!這位段博士真夠幼稚,分明和樂正七、柏為嶼是同一等級的貨色嘛!

  段和尷尬地摸摸鼻子,「咳,那是念高中時的夢想,那時年紀還小,嘿嘿。」

  「那麼現在呢?」魏南河追問。

  段和自認自己是個胸無大志的人,他的夢想一直都很容易實現,學業和生活都太順利,想要什麼都唾手可得,除了一家漫畫書店沒開成,還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沒得到?恐怕只有一個……他一度想要夏威找個正經工作,得到父母的認可,兩個人安安穩穩過日子,段和澀澀的想:「這個夢想真的有夠低級庸俗,現在想起來,還很諷刺!」

  魏南河自顧自說:「我很小的時候,有一個志同道合的好朋友,我們說好在有生之年合開一間私人博物館,後來他忘了,我沒有忘,而且一直在為這個博物館努力。這需要很多條件,首先我自己必須達到一定的社會地位,才能去籌集資金,爭取政府和社會各界的協助。」

  看看,人家的夢想多偉大,段和羞愧得無地自容:「魏教授……」

  「你一定是想問為什麼吧?小七也問過我。說來我是一個私心很重的人,我散盡家產、費盡心機從各處買回古物,確實沒有你大方,說捐就捐了。然而我沒權利讓它們的光芒藏在我的地下室,我有責任把它們展示給世人看,等我不在了,再捐給國家也不遲……」魏南河說到此,頓了頓,匆匆掃一眼段和臉上的肅然之情,有些赧然,「正七是個小孩,能懂個屁,我當然不跟他說這些,我只是哄他說,他如果沒有工作的話可以靠收門票過活。」

  「據我所知,許多博物館都是入不敷出,全靠政府撥款支助,門票收入連零頭都沒有!」段和忍不住戲謔道:「魏教授,你這麼騙小孩子真的很不厚道,不擔心以後他和你大鬧特鬧?」

  魏南河搖搖酒杯,想起樂正七,他抑制不住地揚起了嘴角:「我不擔心,等他長大了,會明白我的用心。」

  段和站在漆畫展廳,仰頭觀賞掛在牆上的一幅幅光華絢麗而又沉穩內斂的漆畫,還真的有些許悵然若失。五千年文明,物質的文化、思想的文化,有多少人不屑一顧棄之而去?隨著外界的思想紛紛湧進這片大陸,過於快速發展的社會翻滾著浮躁世俗、崇洋媚外、拋師棄祖,哪一行賺錢哪一行讓人趨之若騖。往往是最傳統、最民族的東西最不受重視而遭到冷落,直至後繼無人,還剩多少人奮鬥在種種越發小眾的文化邊緣,耗費一生一世去努力繼承發揚?

  柏為嶼走過廳堂,看到段和,燦然笑道:「段和!」

  段和扭過頭,「為嶼,好久不見了。」

  「熱烈歡迎!」柏為嶼脫下工作服,誇張地抱了段和一下,「魏師兄說你剛參觀了工瓷坊和木樓,感覺怎麼樣?」

  段和點頭:「很震驚,尤其是魏教授的地下室,裡面有不少國家級文物……」他的目光投向柏為嶼身邊的楊小空,「這位是?」

  柏為嶼用大拇指往後一指,「我的師弟,楊小空,綿羊的羊,大小的小,天空的空。」

  楊小空抗議:「柏師兄,是楊樹的楊。」

  「是是是,我們一個是柏、一個是楊;一個鴛、一個鴦。」柏為嶼嬉皮笑臉的往段和那一揚下巴:「這是段和,我和你說過,在墓里哭哭啼啼的人,我順手救了他一命。」

  段和:「喂,方丈。」

  柏為嶼登時收斂笑容:「段二哥大人不計小人過,小人嘴賤,您千萬別往心裡去。」

  這傢伙說話和夏威一個調調,聽著就煩人!段和向楊小空伸出右手,「你好,小空。」

  楊小空躊躇著不敢伸出手,他的手由於接觸大漆最多,過敏得最嚴重,一片紅腫連著一片脫皮,相當嚇人,生怕伸出來嚇著新朋友。

  段和一愣,疑惑地看向柏為嶼。

  柏為嶼聳肩,「他怕他的手會嚇著你。」

  段和瞭然,笑著逮住楊小空的右手握住,用力搖了搖,「小空,今後我會常到對面的工瓷坊,我們做個朋友吧。」楊小空靦腆地連連點頭。

  段和將楊小空的手背翻過來觀察片刻,「你的過敏太嚴重了,應該先迴避大漆一段時間。」

  「他已經迴避半年了,有些東西迴避不了,只能面對。」柏為嶼高興地勾住楊小空的肩膀:「他這幾天沒有新起的疹子,看樣子是逐漸適應大漆了!」

  段和拍拍楊小空的肩,「我學過醫,先幫你配一點藥輔助治療,只要不再起疹子,很快就會恢復的。」

  楊小空正欲道謝,樂正七夾著傑士邦一陣旋風闖進來,嚷道:「段和!」

  段和一樂,「小七,放學了?」

  傑士邦飛天一撲:「喵!」段和往旁邊躲開,「讓這個妖怪離我遠一點!」

  柏為嶼抱住傑士邦,摟在懷裡順毛摸了摸,「傑士邦,段博士伯你,別嚇他。」

  傑士邦悻悻地舔舔爪子,「喵。」

  樂正七接著嚷:「小蠻呢?」

  段和的笑容僵了僵,乾咳道:「我怎麼知道?」

  樂正七很失望:「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嗎?為嶼說你們過年的時候還去度蜜月。」

  段和勉強保持微笑,斯文和藹及禮貌地說:「別聽柏為嶼那狗養的放屁!」

  柏為嶼大驚失色:「段二哥,你、你居然說粗話罵人!」

  段和冷眼:「罵人還算好的,換作是我哥,他只會揍人。」

  柏為嶼一聽段殺,先打兩個冷顫,試探性地問:「你哥最近在幹嘛?」

  「什麼幹嘛?」段和一挑眉,「上班啊。」

  柏為嶼莫名心虛:「你哥近來身體可好?」

  「很好,謝謝你的關心。」

  「你哥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麼倒楣事嗎?」

  「沒有。」段和一臉狐疑:「你怎麼開口閉口都是我哥?」

  「我……」柏為嶼不自然地抓抓脖子,「我哪有?」

  楊小空:「你有啊。」

  段和一樂:「對了,我哥升等,現在好像是警督了……」

  柏為嶼氣急敗壞地丟下一干人等往自己房間跑去,哐地關上門,默默地從抽屜里扒出一個扎滿針的小糙人……「讓你身體好、讓你升官發財,我扎我扎我扎,我就不信扎不死你!」

  曹老和段和聊了聊天,十分投緣,恐怕沒有哪個老人會不喜歡沉穩博學的年輕人,曹老只差沒把段和誇成一朵花兒,再一看跳蚤柏為嶼和受氣包楊小空,恨鐵不成鋼,不時想起來便訓斥道:「看看人家也沒比你們大多少歲,多懂事、多穩重!」

  楊小空虛心接受:「曹老,您說的是,我會努力改進。」

  柏為嶼一撇嘴:「呸!」

  曹老再也沒提及交換學生的事,楊小空身上的疹子接連長了半個多月,再敏感的體質也理所當然的免疫了,他的皮膚開始逐漸恢復,一天比一天好轉,慢慢的結痂。學漆畫對於別人來說並沒有什麼阻力,對於楊小空來說,當真是褪好幾層皮才換來的機會。除了到妝碧堂練習作技法板以外,工瓷坊後面的倉庫是楊小空最常出入的地方,在柏為嶼看來,這個師弟總是能自娛自樂,那些個破瓷片有什麼好玩的?

  楊小空惦記著杜佑山答應借他很多關於瓷器的書,每次杜佑山到工瓷坊,楊小空都希望對方能主動提及這件事,可惜杜老闆這位大忙人記性似乎不太好,完全把這事忘掉了。

  沒辦法,總不能一直跟在人家屁股後面要吧?楊小空只好放棄這個念頭,一頭栽進瓷片堆里自己揣摩,有什麼不懂的,直接問魏老。

  別看魏老患了老年痴呆,一旦談及瓷器,他老人家沒有半句胡言亂語,說的頭頭是道。由於他眼睛看不到,教給楊小空的辨認方式尤其與眾不同,一切全憑觸覺!其他器物姑且不論,單說瓷器,任何一個對瓷器內行的人都知道觸覺的重要性,杜佑山、魏南河、樂正七、段和,乃至工瓷坊里的數名陶工,都掌握「一看二摸三敲四掂」這個鑑定瓷器的要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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