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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佳希回房確認小希睡著了,再走到客廳,鍾言聲也跟著從書房出來,隨手撿起沙發上的一本書,坐下為老婆讀。過了一會兒,懷裡的人終於有了困意,他放下書,抱她回房。

  時針悄然指向兩點,新年的第一天在不知不覺鍾流逝了十二分之一。

  過佳希做了一個夢,一家三口在海邊,她在沙灘上曬太陽,鍾言聲帶小希堆沙堡。小希堆了一個很高的樓,獲得了爸爸的讚許後笑得很甜,雙手抱起自己堆砌的樓,拔腿跑來送給她,可惜她遲了一步伸手,沒接住,高樓忽然塌了下來。小希一臉沮喪,快哭了,鍾言聲溫和地說沒有關係,我們再堆一個送給媽媽。

  夢沒有結局,過佳希醒來時有些失望,同時心底有了一絲不安。

  第四十六章

  三月,過佳希去廣州拍攝一個項目,走了十天,小希交給了鍾言聲。她回家後發現小希胖了,個子也躥高了一些,完全沒有因為媽媽不在身邊而食不下咽,相反,鍾言聲卻重感冒了。

  仔細一問,原來是小希鬧著去游泳,偏偏周末下雨,鍾言聲選擇在工作日的清晨開車帶她去,游完泳後乾脆帶她去了研究所。後面的幾天也是如此,小希想早晨去游泳,鍾言聲白天早起,晚上在家繼續完成一些工作,本來就有些疲倦,不幸又著了涼。如此一來,向來身體素質很好的他百年一遇地感冒了。

  “你真的帶小希去了單位?她沒有淘氣吧?”過佳希遞給他溫水和藥片。

  “她很聽話,我工作的時候她就乖乖地坐在沙發上,不哭不鬧。”

  “被人發現不要緊嗎?”過佳希好奇。

  “偶爾幾天沒事,她只待在我的辦公室,關上門幾乎沒有人發現。”他想了想,手指揉了揉額頭,無奈又寵溺的表情,“不過,的確是下不為例。”

  想到素來嚴謹理智、循規蹈矩的他竟然會把小希帶去單位,還偷偷藏起來,過佳希有些想笑。

  小希得知爸爸生病的事實很沮喪,一邊拿勺子挖南瓜飯,一邊憂傷地說:“爸爸什麼時候才能好?”

  “只要我們安安靜靜的,儘量少去打擾爸爸,他很快會好的。”過佳希又說,“這幾天媽媽陪你玩,給你做飯吃。”

  小希乖乖地點點頭。

  鍾言聲畢竟基礎好,即便是重感冒,不到一周便恢復了,最高興的莫過於小希了,她又可以親近爸爸了。這不,周末的大清早她就起床了,迫不及待地找爸爸讀童話故事。

  過佳希見狀鬆了一口氣,趁著有陽光的一天把鍾言聲的襯衣洗了,晾在陽台外。微暖的風一吹,襯衣如鼓起的船帆,洗衣皂的香味隨風滑至鼻尖,清慡宜人。

  中午接到何消憂的電話,約她去喝茶,她想到好久沒見面了,二話不說答應了,出門之前親了親女兒的臉,囑咐她要聽話。

  到了茶樓,看見何消憂,驚喜地發現她換了髮型,長長的、酒紅色的捲髮垂在寬鬆的毛衣上,臉頰豐盈了一些,一雙澄澈的眼睛看上去明艷動人。

  何消憂告訴過佳希,她升職了,這是無意中撿到的便宜。公司兩個副主管為了主管一職明爭暗鬥,彼此挖坑給對方跳,結果一不小心,雙雙鬧出了一個大的差錯,女老總為此氣到差點暈倒,連看都不想再看他們一眼,直接提攜了她成為新主管。這樣一來,她竟然成為這家外資企業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部門主管。

  “你太優秀了吧。”過佳希為她高興。

  “只是運氣好而已。”何消憂謙虛地擺了擺手。

  說是如此,但任誰都知道何消憂花在工作上的時間有多少。一周除了一天休息,其餘時間都在公司,甚至還買了睡袋放在辦公間。任何同事,無論親疏,找她幫忙她都不會拒絕,甚至是一些過分的請求,她都笑著答應,因此在同事間的人緣很不錯,人人都誇她漂亮還沒脾氣。

  “反正除了工作我也沒有別的事可做,回到家也是發呆,不如幫大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何消憂說。

  聊好工作,她們還聊了一些別的事,何消憂忽然說:“佳希,上周我接到了他母親的電話。我沒想到的是,他母親是來向我道歉的,說自己沒有教育好兒子,給我造成了傷害。”

  過佳希聽了也很驚訝,明白“他”指的是許亭彥,偏偏很巧的是,就在幾天前,鍾言聲收到了許亭彥的婚宴請帖,他找了一個藉口婉拒了。

  據說許亭彥的婚事被他那個精明又強勢的母親阻攔很久,到年初才勉強獲得同意。

  “她說到最後竟然哭了,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當初和他在一起時就隱約知道她不太喜歡我,分手的時候她也一句話沒說,現在竟然打電話給我。我當時很茫然,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何消憂說著搖了搖頭,“不說了,都是過去的事了,再說就很無聊了。”

  “在我印象中,這是你第一次和我提起他,我倒覺得你真的放下了。”

  “早就放下了。”何消憂微笑,“我對他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甚至現在都想不起來以前為什麼喜歡他了。”

  過佳希點了點頭,然後轉移話題,聊起她們的朋友。蘇小非身體恢復得比預期得好,體重回來了,也準備和吳愁生孩子了。孟自遠新項目投資失敗,公司流動資金嚴重不足,為此他把清吧轉讓了,但依舊沒什麼用,公司裁員了一半,剩下的也怨聲載道,人心渙散,唯有歐陽俊男還支持他。

  提及歐陽俊男,過佳希已經很久沒有看見他了,他總是很忙,天南地北地跑。上一次見面還是小希過一周歲的生日,他現身送了一隻大紅包,還抱了抱小希,當小希伸手去摸他的刺蝟頭,他說:“你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女孩。”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分別的時候,何消憂把買給小希的禮物遞給對過佳希,並說:“佳希,看你過得這麼幸福,我真的很高興。多發一些照片到朋友圈,我特別喜歡你們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樣子,感覺很溫暖。”

  過佳希笑著答應了。

  回家拆開禮物一看,何消憂送給小希的是一條紫色的蓬蓬紗裙。小希被裙子美呆了,請媽媽幫她換上,陪她一塊照鏡子,然後跑去問爸爸自己美不美,鍾言聲回答她:“你和媽媽一樣漂亮。”

  “那我像不像公主?”小希又問。

  鍾言聲故作思考,而後認真地說:“你不是原本就是我們家的小希公主嗎?

  小希眼睛一亮,笑得很甜,在鍾言聲眼裡,女兒笑的時候和她媽媽最像。

  他放下手裡的書,抱起了自己的小公主。

  “別動,我給你們拍照。”過佳希走過來,拿著手機對準他們。

  “咔嚓”一聲後,把他們父女定格在鏡頭裡。

  吃完飯後,過佳希拿著手機去陽台,打了一個電話給歐陽俊男,可惜他沒有接。

  晚風徐徐,她收回手機,看向遠方,記憶的零星片段又陸續被拾起。

  通過自家的觀景陽台可以看見遠處的霞光巷,那是她小時候住過的地方,也是他第一次帶她“逃課”出去玩的地方。那時候她已經隱隱地喜歡上聰慧、冷靜、寡言少語的他,有些刻意表現出認真、乖巧的一面,卻不料還是出了不少狀況。有一回她從矮牆上跳下來,摔了一跤,膝蓋的傷口裡堆滿了沙子,是他蹲下去,拿清水沖洗她的傷口,一點點地挑出綿綿密密的沙子。

  他向她彎下腰的那道身影落在地上,也永遠投映在她心上。

  那時候怎麼敢奢想有今天,可以成為他的妻子,和他一起擁有小希。

  幸福……有時候難以琢磨。

  她垂下眼眸,看見一雙手臂環在自己的腰間,自然而然地往後靠在他懷裡。

  “我記得第一次和你去霞光巷,你帶我看了很多老房子,還告訴我一個專業術語,名字很好聽,叫偷心造。不過,我已經記不得它是什麼。”

  “是一種斗拱構造,在製作時減少一列橫拱。”他永遠不介意幫她解疑。

  “知道我當時想的是什麼嗎?我想的是,能不能偷走你的心。”她轉過頭看他。

  他的眼眸靜止了片刻,然後說:“也許在那天已經被你偷走了。”

  其實她說得沒錯,有四年的時間,他的心被她偷走了,他過得很不快樂,身體的有一塊是空的。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有些調戲他的感覺,他喜歡她頑皮的模樣,任由她擺布。

  “我們就這樣一輩子在一起,好不好?”

  “好,我答應你。”他撫了撫她頭頂的頭髮,“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六月,孟自遠的公司破產,他人不知所蹤,歐陽俊男也跟著失去了聯繫,歐陽的母親急得快暈厥。蘇小非輾轉問了很多人,但誰也不清楚孟自遠和歐陽俊男跑去哪兒了,有沒有出事。也許是天氣炎熱,人容易心慌,他們明顯感到一股不安隨著熱流蔓延向自己。

  這像是完整瓷器上的第一道裂fèng,又像是一滴藍黑的墨汁不小心滴落至器皿的清水中,迅速沾染開來,旁觀者的視網膜有了一塊陰翳。

  過佳希心裡不安,隱隱覺得有不喜歡的事要發生,卻又不確定是不是這一件事。就在得知歐陽失蹤後的沒幾天,她的不安終於被驗證了。

  鍾言聲的體檢報告下來了,右肺多了一塊模糊的、不規則的斑影。醫務室的老醫生嚴肅地對他說,這樣的情況通常都很不好,讓他必須儘快去醫院做詳細的檢查,有一個好心理準備。

  這是誰也沒有心理準備的。

  鍾言聲的身體向來很好,從小到大連感冒的次數都寥寥,除了初中打籃球時小腿骨折,他沒有任何病史。誰也不知道這一塊讓人琢磨不透、莫名其妙的斑影從何而來,但是看來它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消失了。

  過佳希失眠了兩天,腦中一片白茫茫的。

  鍾言聲沒有預計自己的病情,只說等去醫院做了檢查,該怎麼治療就怎麼治療。他還反過來安慰過佳希:“別擔心。我很多年不抽菸了,也不喝酒,身體機能不至於出大問題。”

  過佳希遲鈍地點了點頭,依舊一言不發。

  她沒有告訴他自己真的很害怕,連走路都是虛浮的,好像地面都不平了。一想到他的父母都是因嚴重的疾病而去世的,母親病逝時連五十歲都不到,她努力將偶爾浮上來的,潛在的不安用理智沉沒下去,告訴自己,只是巧合。

  回想一下,他這兩個月的確有斷斷續續咳嗽和胸悶的情況,她一直單純地以為他只是暫時的疲倦,除了幫忙承擔家務活,買菜做飯之外,其他的竟然什麼都沒有為他做,連叮囑他去醫院都忽略了。

  也許總有一種錯覺,他不會生病,他是健康、精神充沛的,有他在不會有任何問題。他除了在自己的專業領域發揮優秀的能力,還是一個她所見過的最盡責的父親。他什麼事情都能輕鬆完成,且果斷利落,永遠不讓她有後顧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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